陆国公乃开国重臣,陆奉更是深受皇恩,甚得皇帝器重。他的婚事皇帝盯得紧,皇帝竟然无动于衷?怪哉。
任由漫天?猜测,凭借前世先机的说服陆国公与皇帝的陆奉深藏功与名。可他低估了流言的威力?,到后来,已经传成?了:宁安侯的庶女是狐妖转世,专门迷惑男人心智。别看年纪小,道行高得很!
世人总是如此,传出男女流言,不?管真相如何,总归是女人的错,如妲己灭国,西施亡吴,罪魁祸首,竟是个柔弱的女人,再给她扣上一顶“红颜祸水”的帽子,何其荒谬,可笑!
陆奉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他在乎江婉柔的名声,前世她顶着流言蜚语嫁给他,深受口舌所累,后来即使?她做了齐王妃、皇后,也?一直端着仪态,他屡次逗弄劝解,才肯稍微放松些?。
今世,他不?想叫她这么辛苦。
他去了一趟宁安侯府,次日,从宁安侯府传出消息,陆世子不?顾身份年岁求娶他们家六姑娘,是因为?六姑娘救了世子一命!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区区妻位,难道能?比陆世子的命都重要?
在陆奉的授意下,江婉柔不?仅顶替江婉雪,在灯会上和陆世子偶遇,而且摇身一变,成?了救世子于危难,机灵聪慧,胆大心细的女郎。
至于从小习武,身强体壮的世子爷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所救,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总之?,这消息迅速传遍京师,因为?年岁、门第等缘故,看起来并不?相配的两人逐渐成?为?一幢“美救英雄”的佳话,多年后依然被?人津津乐道。
不?过,那会儿传的,都是江婉柔如何机智、英勇,巾帼不?让须眉,是闺中女子的典范。狐妖什么的,要是有人说出来,会被?崇尚她的人揍个大马趴。
***
这场喉舌之?上的硝烟迅速平息,陆奉根本没有让江婉柔知道。一晃三个月过去,从凛冽寒冬到明媚春日,江婉柔在陆国公府吃的好,穿的好,还有清灵妹妹陪她玩儿,清瘦的脸颊变得白皙饱满,有陆奉撑腰,她也?不?再每天?低着头藏拙,整个人俏皮灵动,仿佛脱胎换骨。
她脸上的笑容渐多,不?过也?并非没有烦恼,比如现在,松烟墨混着花香在书房晕开,陆奉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狼毫笔尖悬在"婉"字最后那勾上,迟迟落不?下去。
"这里要像弯弓。"他低沉的声音擦过她耳尖,带着晨起试剑后的乌木沉香。
"起笔藏锋,行笔匀缓,收笔含力?回锋。"
大掌握着她的小手,利落地?落下一笔弯钩,陆奉低头,问:“会了么?”
江婉柔:“……”
她从前只?知道做世子妃得给人生儿育女,没说还要念书识字啊!
“你来试试。”
陆奉松开手,江婉柔握着笔,在空中高悬半天?,磨磨唧唧写出一个“婉”字。
笔力?绵软,和旁边的另一个“婉”犹如天?壤之?别。
她抬起头,心虚地?看着他。
“世子哥哥,柔儿手痛。”
不?管这世子爷是不?是颅内有疾,自从那天?他莫名其妙把她掳过来,他对她很好。给她暖和漂亮的新?衣裳穿,给她添置头饰钗环,玉食珍馐管够,每一顿他都和她一起用,盯着她用膳。
他还带她去看了姨娘,她们偏僻的小院烧上了红萝炭,两个大夫住在里面,姨娘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呻/吟低咳。
江婉柔彻底放心,在陆国公府过上了乐不?思蜀的好日子。陆奉在他的房中给她隔了个碧纱橱,她每日睡在那里。陆奉说叫她不?用忧心,对外宣称她在国公府陪国公夫人礼佛,对她的名声无碍。
姨娘好,她能?吃饱穿暖,更没人敢在江婉柔面前嚼舌根,她很知足。现在的江婉柔倒不?担心名声,就是……不?自在。
世子很忙,总不?在府中,但他再忙,总会在用膳的时?辰赶回来,陪她用完膳。两人几乎同吃同睡,他也?不?说话,黑眸沉沉,总盯着她瞧,看得江婉柔心里发毛。
世子一回来,吓得清灵不?敢来找她玩儿,她总不?能?找世子踢毽子,偶然又一次,她夸了句:“世子哥哥的字写得真好。”
他眸光一亮,每日专程誊出一个时?辰,教她习字。
这可苦了江婉柔,陆奉比家中的夫子严苛百倍,她根基不?好,他又长得凶,每次他检查课业,拧紧眉头的样子,叫她心里战战兢兢。
好在他没有训斥她,只?是捏了捏她的花苞头,说她还小,不?急。
日子久了,他不?说,江婉柔自觉愧疚,可习字并非一日之?功,她用尽全力?,如今也?只?是尚可入眼。
……
江婉柔半真半假地?揉着手腕,她手不?疼,就是不?想再习字了。她在心里暗自忧愁,怎么办,难道世子妃还要熟读四书五经,才冠天?下吗?
果然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陆奉微微叹了一口气,尽管知道她是装的,他还是握住她的手腕,默不?作声地?给她揉。
他瞥了眼她的字,看着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江婉柔,沉声道:“如果不?喜,不?必再练。”
相处日久,陆奉逐渐琢磨出江婉柔的性子,不?同于上一世温柔贤惠的皇后,她现在年岁太小,心思又重,表面是个温顺的小鹿,实际是个小刺猬,谁碰她都想扎两下。
嘴上花言巧语,没一句实话,都是哄他的把戏罢了。
如果是前世,他性情内敛持重,断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如今看她,他唯剩下怜惜。
也?罢,她和淮翊不?同,他教她读书习字,是惋惜她的聪明伶俐,只?能?用在后宅之?事上,未免可惜。
可转念一想,叫他魂牵梦萦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她的才学或者家世、样貌,只?是她而已。
她幼年孤苦,他只?要她开心。
陆奉想开了,把半硬的狼毫放下,不?再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反而江婉柔心中惴惴,以为?她这块“朽木”叫老师失望了。
“世子哥哥!”
她急忙拽住他的衣袖,磕磕绊绊道:“这字……我……你……”
她“你啊我的”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抬眸看向他,“世子哥哥,你教我写你的名字罢。”
她的名字太难写了,横竖点勾画,一笔都不?少,光一个“横”就够她练几个月了,实在吃不?消。
陆奉神色微怔,过了片刻,他哑声问:“为?何要写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