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奉哼笑一声,快步往前走,和裴璋分?道扬镳。

裴璋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轻喃一句,风太?大,赶来给他披衣裳的小厮也没听清楚。

小厮把大氅披在裴璋肩头,道:“大人,外头太?冷了,咱们回?府吧,老夫人总念您,还有夫人……啊呸。”

说顺溜了,小厮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赔罪道:“小的知错。”

现下裴府还有什么夫人呢?没有任何征兆,主君仿佛在一夕之间厌恶了夫人,连“夫人”都不许叫了,关在偏僻的小院里,不许任何人探望。

可要真说“厌恶”,也有点奇怪。老夫人早就不喜这个?儿媳,如今儿子终于睁眼看开了,却不肯休了她,也不肯纳妾,让老夫人好一顿生闷气?。

主人的家事,小厮不敢插嘴,忙道:“大人,这边走,小路近”

“不回?府。”

裴璋换了个?方向,道:“去?那家书肆。”

***

皇帝明里暗里几番示意,陆奉逐渐减少去?禁龙司的次数,一下朝,就回?了陆府。

他回?府的时候,江婉柔还没有睡醒。他总折腾她,冬天天气?冷,她也爱睡,没想到陆奉回?来得这么早。

陆奉纳闷了,她怎么总在睡?晚上还没两下就嚷嚷着困,晌午午睡,早晨还在睡,亏她睡得着。

翠珠和金桃战战兢兢,一点儿不敢透露从前陆奉走后,江婉柔总要回?来睡回?笼觉的事。金桃急中生智,把未做完的靴子奉上来,道:“启禀主君,夫人昨日为您做靴子,劳心?费神,估计累着了。”

“夫人平日不这样的。”

哪儿有主母睡到这个?时辰才起床?江婉柔素来以?贤惠示人,金桃这个?大丫鬟不能让人戳穿她。

陆奉扫了一眼金桃手中的靴子,靴筒高耸,以?鹿皮为底,墨色锦缎为面,其?上以?金丝银线绣着麒麟瑞兽,针脚细密,绣工精美。

陆奉道:“放下罢,你”

“奴婢名唤金桃,”

陆奉不在意一个?丫鬟叫什么,他吩咐道:“有点眼力劲儿,下次这种事,不要让你们主子亲自动手。”

他踏进屋内,掀开帐子,捏着江婉柔嫩乎乎的双颊,把江婉柔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等陆奉开口,骤然扑倒他怀里,扑了满怀。

“夫君,你可回?来了。”

“我做噩梦了!”

第66章 第 6

6 章 你我是前世的夫妻

陆奉刚从外头回来, 硬挺的?官袍上覆着寒冷的?风雪,江婉柔顾不得嫌弃,死?死?搂住他的?腰身,

也堵住了陆奉即将出口的?说教。

乌黑柔顺的?发丝蜿蜒,垂在她白皙的?颊侧。江婉柔刚睡起?来,惺忪的?双眸乌黑水润,整个?人蜷缩在陆奉怀里,仰着头,怯生生看着他。

把陆奉看得心都软了。

他揽起?她的?腰身, 大掌安抚似地抚摸她的?脊背, 道:“我在,不怕。”

陆奉声音低沉,无端让人信服。江婉柔渐渐安静下来, 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道:“幸好,只是梦罢了。”

这个?梦很诡异。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她跪在最前面,身后还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前面是一口雕有龙纹的?金丝楠木棺材,内砌一圈冰砖, 一玄衣男子安静地躺在里面。

那男子肤色冷白, 浑身僵硬。他似乎还有着对未竟之事的?不甘和执着,深邃的?双眸瞪圆,死?不瞑目。

仔细一看, 那人剑眉横斜,鼻梁高挺,俨然?是陆奉的?面容!

她吓得神魂俱裂,却控制不了梦中的?自己。她呆呆跪着, 耳边尽是女人连绵起?伏的?抽泣。身后人来了走?、走?了又来,从白天到黑夜,大殿里烛火飘摇,恍然?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揉了揉僵硬的?膝盖起?身,外头有人唤她“夫人”,她顺着声音往外走?,蓦地,她又忽然?停下来,转回去,踟蹰许久,颤抖着双手,覆上棺内男人的?眼?睛。

她为他阖上了眼?眸。

……

江婉柔抱着陆奉的?腰身,依然?心有余悸。她低声道:“夫君快把外袍脱了,进来暖暖。”

他身上很冷,让她想到了梦中冰冷僵硬的?触感。

陆奉本?来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踏进府门,自然?而然?地先来了她这里。既然?来了,陆奉也没折返回去,进来看她一眼?,没成想青天白日,她这一府主母却在呼呼大睡。

蚤起?者,百事之基也。陆奉从小养成的?习惯,自少年时便是卯时起?身,即使夜晚不眠,也不耽误他早起?的?时辰,后来在朝为官,起?得更早。陆淮翊有样学样,在陆奉眼?里,这是最基本?的?勤勉。

他严于律己,看别人也难免苛刻。可眼?下妻子怯怯搂着自己的?腰,满目惊惶,让他到嘴边的?劝诫生生咽了下去。

江婉柔掀开锦被,被窝被她睡得暖乎乎,可舒服了。陆奉沉默着把外袍脱下,却没有脱靴上榻,反手用锦被裹起?她,只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江婉柔疑惑道:“夫君,你不进来睡会儿么?”

刚才的?梦把她吓得太狠,也可能是这段日子陆奉的?脾气太好,江婉柔竟忘了在他面前维持“贤惠”的?主母,还想拉陆奉一同享受温暖的?巢穴。

寒冷的?冬季,外头寒风呼啸,能躺在温暖的?房间里,心无挂碍地安睡,江婉柔很知足。

陆奉顿了一下,道:“我还有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