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养心殿,裴璋出宫,两人本不应该相遇。

裴璋平视陆奉,没有无?谓的解释,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我的恩怨,不应牵扯朝政。”

陆奉闻言嗤笑一声,撩起眼皮:“恩怨?你我有何恩怨?”

以能言善辩著称的裴侍郎沉默了。

他向?来清正廉洁,为了她,第一次以权谋私,改了苏州粮税总督张谦禹的口供。

张谦禹暴毙狱中?。

若说张谦禹暴毙是?个意外,后?来他在审案之时,犯人的枷锁形同虚设,忽然暴起,险些戳瞎他的眼睛。裴璋不蠢,相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细心。

他没有细究,不是?他怕了陆奉。如今她为他人妻,她的丈夫暴戾多疑,他不想给她惹麻烦。

裴璋道:“皆是?我一厢情愿,我亦有妇,绝不敢起龌龊的心思。”

“请陆大人不要迁怒……旁人。“

他甚至避讳了她的称谓,她在他手下讨生活,只愿她好过些许。

陆奉冷笑连连,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裴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嗯?”

“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

起初猜测裴璋觊觎他的妻子,陆奉恨不得活剐了他!但他并非全然不讲道理?,裴璋没有真?正做出罔顾礼法的事,又是?个肱骨之臣,他还暗中?帮过江婉柔。陆奉不咸不淡地教训了他一次,还被他躲过了,已是?他宽宏大量。

裴璋沉默一瞬,道:“我知道,陆大人手下留情。”

陆奉忽然道:“三次。”

“你教我儿习字,我助你得钦差御史之位。”

“南下之行,你帮我找到陈贼,我救你一命。”

“后?来的张谦禹,你虽篡改口供,终究心慈手软。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撬不开,是?我收的尾。裴大人”

陆奉眸光锐利,紧紧盯着裴璋,“你我早已两不相欠。”

陆奉这个人重规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方才?落云镇的事,倘若换一个人提,他也是?同样的答复。

在政事上,他向?来不掺私人恩怨。

裴璋很聪明?,这时候他却有些痛恨自己?的聪明?。陆奉没有说谎。这一回,是?他落了下乘。

他退后?一步,认认真?真?对陆奉行了一礼,道:“裴某小人之心,请陆大人见谅。”

陆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掺和私人恩怨,他颇为欣赏这位年轻的裴侍郎,能屈能伸,非常人也。

他问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镇,何须如此??”

凭良心说,裴璋那?份奏折写得漂亮,皇帝都被他说动几分。倘若实行,确实能造福一方百姓。

裴璋苦笑一声,道:“即使是?边陲小镇,也是?我大齐的子民。叨扰了,下官再想办法。”

在梦中?,他与?她在落云镇一同生活了三年,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的太少了。如今天时地利,或许那?个梦就是?上苍给他的提醒,他总要做点什么。

人生在世,不止风花雪月,更在黎庶苍生。

第61章 第 61 章 为她上药

陆奉冷冷看了他一眼, 绕过裴璋独自前行。

有宽仁济世?之心,可惜他资历尚浅,此事牵扯甚广, 注定撞南墙。

可要不是裴璋有这份心,陆奉也不会容忍他至此。能臣常见,心怀悲悯的贤臣常见,同时拥有这两种品格的臣子却不常有。

他终究惜才。

***

江婉柔起身后,千挑万选,选了一件杏黄色的撒花小袄, 下配同色银丝锦绣团蝶百花裙。这是她?几年前衣裳, 料子是上好?绸缎,依然光鲜亮丽,只是颜色太嫩了, 样式活泼灵动,与?她?现在的身份不符。

可她?的衣裳大多是圆领,陆奉心狠手黑, 她?脖子上一大片淤痕,香粉都遮不住,唯独这件衣裳领子稍微高?一点, 她?临时让金桃在腰身和胸脯那儿放了几针, 先?凑合穿着。

翠珠眼前一亮,俏声道:“夫人今儿个?的打扮好?别致,来, 奴婢为您盘发。”

翠珠手巧,十指翻飞,给?江婉柔绾了个?惊鸿髻。形如其名,此髻状如展翅欲飞的鸟雀之尾, 端庄之余多了灵动俏皮。

翠珠今天没有给?江婉柔戴璀璨华贵的金簪,用双股发钗把浓密的发髻固定,一支银蝶翠羽步摇簪在髻尾。簪头?是一只展翅灵动的蝴蝶,蝶翅嵌有细碎的五彩宝石,下坠细链流苏,轻微摇动,既显活泼俏皮,又与?今日的下裙十分相搭。

江婉柔嗔怪地瞧了翠珠一眼,扶着发髻上的蝴蝶,道:“得亏今儿个?不见人,这样出去,少不得被人编排。”

不管是衣裳还是发饰,都太“嫩”了,要不是乌发全盘了上去,往人前一站,活脱脱一个?闺中少女。

翠珠在身后为她?整理碎发,笑道:“这样好?看,谁敢编排夫人呢。”

江婉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秦氏刻薄狠毒,这样鲜嫩的颜色,她?闺中不能、也不敢穿,还要费尽心机掩盖容貌。如今这般打扮,倒有几分新奇。

像把那些?错过的少女时光找补回来似的。

“罢了,索性今日不见客,就这样吧。”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天气越发寒冷,一个?人用膳也冷清。江婉柔今早没起来,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叫两个?弟妹,思来想去,只能把书房里的淮翊叫过来。见淮翊闷闷不乐,她?温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和母亲说说?”

陆淮翊嚼着肉丸子,双颊撑得圆鼓鼓,金桃连忙把茶盏送到他唇边

。淮翊掩嘴咽下,对金桃道:“多谢金桃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