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一直在旁伺候,当他在香料快要燃尽打开香炉添香时,忽然听见楚岳峙问道:“王忠,你可有喜欢的人?”

正在往香炉里添香料的太监愣住,久违地露出呆愣之相,答道:“陛下,奴婢自小入宫做太监,不懂情爱。”

“也是,是朕为难你了。”楚岳峙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掌印太监没经历过那些,但他静默了一下后,又再次问道:“依你看,若是朕死了,司大人会如何?”

王忠哪能想到楚岳峙竟会问这种问题,吓得当即就跪下了,颤声道:“陛下,这话说不得!”

楚岳峙也并不需要他回答,答案是很什么,他很清楚。

他只是在想,凉忱怎么就有勇气自己一个人带着回忆活下去,他至今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没有恢复记忆,他和司渊渟之间的误会没有解开,自己在登基后真的下旨处斩司渊渟,又或是司渊渟在将他推上帝位后就自行了断,那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不是这一生,都只能追着梦里那个看不清脸面的少年身影了?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离了司渊渟就不能活,可是这些天,他渐渐也能通过体内的蛊药开始能感知到司渊渟的情绪时,他才意识到,当初司渊渟对他说要他生于光长于光,这句话有多重。

之前两人温存时司渊渟曾说,其实自己亦是不愿意再让他上战场的,因为怕了,每一次摸着他身上那些褪不去的战绩,司渊渟都会感到心悸。

他是司渊渟人生的支柱,若没有他,无论蛊药是否还起效,司渊渟都不会活下去;只有他在,司渊渟才会在。

以官员考课、官学及官学内容同步改制为始,楚岳峙正式开始推行新政。

宴清一年五月,楚岳峙下旨礼部择日举行封后大典,六月封后大典于奉天殿举行,司竹溪正式被册立为一国之母。七月,继承了武将封号的皇甫良钰以副将身份,随卫云霄一同前往边疆戍守。九月,因不满新政的宗室以及地方权贵频频对新的政令阳奉阴违,楚岳峙命傅行云主持整治驿站,以极为严苛的标准重新筛选了一遍管理驿站的官员,将官道严格的管控起来,以确保朝廷颁下的政令能顺利推行。

宴清二年二月,开朝后历经半月朝堂之争,楚岳峙正式下旨对大蘅国律例进行修改,十三省及十三省之外,溺死女婴之恶盛行将纳入杀人罪,以家族连坐重判。

新政推行一年多,政局得以打开新局面。

十二月,边疆传回奏报,守关副将皇甫良钰,提前察觉异动,率将士三千人击退异族部落的大军偷袭,立下军功。楚岳峙收到奏报后,下旨封赏皇甫氏白银千两,上等绢帛百匹。

宴清三年五月,楚岳峙再下一旨,再次对科考制度进行修改,此前贱籍出身者按规定若无地方推荐将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如今这条规定将被废除,无论是何出身,只要非作奸犯科者,皆可参加科举考试。

同年十月,在历经整整五个多月的拉锯战后,楚岳峙在内阁以司渊渟为首等辅臣的支持下确定了赋税及徭役制度。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课将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为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

赋税及徭役制的改革,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课税成本,增加了朝廷赋税收入,二则避免侵蚀分款之弊,使征收方法更臻完善。但也因触动到大地主阶级以及宗室亲贵的根本利益,在推行之初遭到极大的阻力。

这一年司渊渟三十九岁,楚岳峙三十五岁。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赋税改革乃是明朝张居正的“一鞭法”。

因本人对赋税方面的确不算太了解,为避免误导读者,故而直接使用了张居正的改革法。

第134章 给得太少

宴清四年一月,正月大典过后已是新的一年。

外面的天正飘着鹅毛大雪,御池里升腾着白雾,御池里的热泉水则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御池一角,有两道被雾包围的身影,楚岳峙昏昏欲睡地依偎在司渊渟怀里,任由司渊渟替他按揉酸痛的关节。

每年的冬季,楚岳峙都比较难熬,征战时曾经数次浸泡在冰河里留下的后遗症,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身上发作得越来越明显,如今几乎日日都要泡药浴,才能保证双膝和左肩的寒湿关节痛不发作。

“我没事,你不用一直帮我按摩。”楚岳峙歇息够了又精神了少许,便按住司渊渟的手,道:“你歇会儿,昨晚你也没尽兴,我真的没关系。”

一到冬季司渊渟总是顾忌他的身体,每次房事都极为收敛;昨夜两人欢好,司渊渟只要了他一次便作罢,也没用什么器具,只抱着他在那立面铜镜前让他脚踩在铜镜上,那是近来司渊渟最常用的欺负他的方式了,对他的身体没有太大负担,但视觉刺激却每次都让他体会到极大的欢愉,而且昨夜在他哭着泄*后司渊渟便退了出来,替他简单清理过后便抱他回床榻歇下,他还是今天醒来才恍惚意识到,司渊渟昨夜是让他满足了,却没去管自身。

最近这两个月,因为之前赋税改革,十一月新政推行时民间不少富贾都遭到地方亲贵的煽动,以至于地方上的交接不顺不说,甚至还有闹起来的;官员这边则让宗室拿捏了一部分,京城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重用的大臣根基到底不如老派的党羽深,抗衡起来难免被压一头,以至于这道改革政令颁下去后,推行进展得相当困难。楚岳峙为此经常宿夜难寝,为此还生了几根白发。

那几根白发让司渊渟发现,随手就替他拔了,可楚岳峙为此还是大受打击,说自己怎的三十五岁就长白发了,这么快就开始要年老色衰了么。

司渊渟对此是有些哭笑不得,问他不是常自言是铮铮男儿么,怎的还在意起容貌来了。楚岳峙当即就一眼瞪了回去,直言夫君国色倾城,哪能明白他这个做夫人的自尊与担忧。

这两三年,司渊渟的身份转变为内阁首辅,排场虽比从前小了,可这声誉却渐渐好转。颁下的改革新政,大多都有他的身影在,加之偶尔他在京城里出没,从来都是一身白衣眉眼温润,与过去穿着一身斗牛服整个人散发着阴戾威压的模样大不相同,百姓对他的印象自然也大有改观。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在司渊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司渊渟过去因要做出权倾朝野的嚣张之势,每每出现总是排场极大,那时候他虽也是艳色绝世但却冷若冰霜极为狠厉,大多数时候百姓都是不敢直视他的,深恐自己会一不小心就得罪这位心狠手辣的宦官大人以致小命不保。

而如今,司渊渟平日里都很是低调,在京城里出行虽也坐官轿,但是随身侍从却一个都没有,偶尔寻常百姓还能看到他去京城里最大的书肆崇文堂里买完书便去茶楼,然后在茶楼里一边看书一边品茶,那一袭白衣容貌艳而不俗,手执书卷气质端雅超群,很是岁月静好的画面,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最寻常不过的百姓是见一次被惊艳一次,甚至被誉为京城一绝。

这些楚岳峙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两三年他私下来也是被司渊渟宠出了一点小脾气,有一回让司渊渟折腾得狠了,耐不住地在司渊渟的肩膀咬出一个见血的齿印,恼怒说明天就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以为的翩翩君子私下里都是什么样。

自然是气话,虽说楚岳峙不高兴司渊渟四处给他招人是真的,但让司渊渟多在京城里露面的人其实也是他,他毕竟也在外立府过好几年,清楚百姓的心态与好奇心,司渊渟如今正正是最能让百姓们感叹又可保持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边界感,也就是百姓们最喜欢的雅俗共赏之貌。

他要改变司渊渟过去这些年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自然要牺牲一点,虽不愿也要让京城百姓看到司渊渟的惊艳与温雅,再让这些赞誉一传十十传百地从京城往外传去。

同样的一套做法,他也用在了司竹溪和皇甫良钰身上,司竹溪贤良淑德虽经磨难仍心性纯良,却与楚岳峙帝后情深的佳话早已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而皇甫良钰,从第一次立军功至今,又陆续再立下了其他军功,这些都被在楚岳峙的吩咐与傅行云的安排下,威名从边疆传回京城,又从京城传到了十三省,巾帼须眉的形象可以说是深入人心。

只是他和司渊渟都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名声的积累只是初步,想要藉由司竹溪和皇甫良钰的名声为女性打开新局面,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等到百姓们对她们都有更为扎实的支持才可以。

“你尽兴了,我便也就满足了。”司渊渟低头亲吻楚岳峙的肩膀,手上替他按揉的动作也没停下,“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强烈的欲望从来就非来自于身体而来自于心理,你与我欢好时所有依附我的反应,才是我最想要的。”

司渊渟并非为了哄楚岳峙才这般说,他的欲望是因楚岳峙而起的,所有的本能也都源自楚岳峙在他怀里的事实,近这一年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虽然依旧对楚岳峙无比渴望,但其实在生理上他并没有太强烈的索求,更多时候他都只要与楚岳峙肌肤相亲体温交融便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这件事他也找吕太医问过,确定了身体受损对这方面带来的影响,他在意的已经不是自己是否能如常人般起反应,而是自己往后是否还能让楚岳峙得到应有的欢愉。

吕太医这两三年里一直帮他调养身体,自是什么都不会瞒他,坦言大抵日后他在这方面的需索会减退得比常人快些,所以其实克制一下对他也是好的,与楚岳峙那种征战留下的后遗症不一样,他是当年受伤后没养好就被丢进了牢里关押受折磨,继而被送入宫当太监,故而身体根基受损极重,这种体虚亏损是补不回来的,加上后来那些年过多的耗费心力,也幸得后来楚岳峙一日日地治好了他的心病,否则再这么忧思过度,心脉受损是必然的事。

不过也幸好,这几年他都很听吕太医的话,药一碗不落的喝,也坚持接受针灸熏药等调理,加上他的那套内功心法,经过林亦的改良,已不会再因情绪问题而引发内伤,便是每年父母忌日、司家满门的忌日那段时间他仍会噩梦频发,总归是不会再因此而对身体有什么损伤了。

他是真的很用心在保养自己,六十岁之后与楚岳峙离开皇宫去过平常人的日子,是他心中最大的期盼,他是断不愿让自己在那之前倒下的。

“司九,你现在觉得幸福吗?”楚岳峙把头靠在司渊渟颈窝,泡药浴泡得微微发红发烫的脸颊贴着司渊渟颈侧肌肤,轻轻蹭了几下,道:“这几年,你都没怎么休息,我登基后,你去了山海关打仗,回来便一刻不停地帮我一起对考课和官学进行改制,然后便是推行新政与改革;我登基前还说我会护着你,结果如今看来,仍是你在为我保驾护航。”

登基前想着往后自己能护着司渊渟,让司渊渟不再那么辛苦,可过去的几个月,他反倒越发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还是司渊渟在替他遮风挡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还是司渊渟,每一次提出新的改革内容,遇到阻力时,总是司渊渟顶在最前面想办法处理,他虽是把握大方向的人,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是司渊渟跟傅行云等几个重臣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