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登高 高云衢祁道凝 2867 字 5个月前

“老师没有错,”方鉴自她膝头发出闷闷的声音,“是我不识好歹……”

“好啦,”高云衢收敛了有些失落的心情,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这样也好,该试的错早便试过,往后才不会因着一时的困顿而一蹶不振。”

“老师……”

“我应你,此事我不会插手,你自去做便是。”

“谢老师。”方鉴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便突然地意识到了她现下与高云衢离得有多近,熟悉的香味钻进鼻腔,叫她抑制不住放肆的渴望。她悄悄地贴近了些,用脸颊轻蹭高云衢的膝盖,这样的亲昵姿态,她们曾经习以为常,可现下却是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窘迫无措。

高云衢轻咳了一声,道:“起来罢,别做这小儿模样,叫人看到不好。”

方鉴心中惋惜,却也乖巧地直起身退了开来:“又无人看到。”

“那也不成,快起来!”高云衢瞪了她一眼,却不甚严厉。

方鉴乖乖地起来,坐回了一开始的地方,又略聊了几句,见高云衢兴致不高,便自觉地告退了。

直到方鉴离去很久,高云衢都还坐在那里,望着书房外的景色出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外头光影变换,日头西斜,她才转回视线,瞧见手边方鉴点的那碗茶,她略看了一会儿,执起茶碗,将那已经凉透的茶汤一饮而尽。

方鉴也不是全无盘算,她趁着休沐,请了范听融吃酒,范听融一进门便笑她:“我请临深出去玩耍是常有之事,临深请我可少见呀。”

“问淞笑话我呢,”方鉴跟着大笑,迎上来把住她的手,态度亲昵,一派挚友模样,“我可不似问淞家大业大,咱们小门小户的可得劳问淞多多照顾呀。”

“哈哈,瞧你说的,咱们姐妹谁跟谁呢?”范听融自然地回应了她的示好。

“阿姊请上座。”方鉴引她入席,顺着她的话头换了称呼,“小妹近日寻摸了两坛好酒,可巧与阿姊同享。”

“好呀,我呀就好这点口腹之欲。”

酒是好酒,几杯下肚,范听融愈发开怀,也愈见放松,抱着酒盏与方鉴道:“临深请我来,不单单是为尝酒罢?”

“瞒不过阿姊,小妹这是有事相求了。”方鉴给她把酒满上。

“叫我猜猜,这个时候,该是为了京察?”

“阿姊真是明察秋毫。”

“嗨,好说,”范听融了然,问道,“临深有什么想头吗?”

方鉴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我想留在京中,阿姊瞧着有没有什么门路?”

“啊?”范听融一愣,她本以为方鉴是想找个门路外放一个富庶之地,毕竟这次京察外察同时启动,地方变动极大,空出了不少好位置,多的是人打破头想去,“临深是如何想的?你现今是正六品,外放至少是个从五品,以你的资历,运作一二说不定能得个正五品的上州通判,何乐而不为?”

“我知阿姊为我着想,可我想着京中到底是离陛下更近些……”方鉴欲言又止,“你也知道近年来陛下雄心勃勃,朝事云谲波诡,我实是不想错过。”

范听融沉吟片刻,复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自身也是打算留在京中的,她比方鉴品级低些,不过正七品,外放至多也不过是个六品的上县县令,琐事缠身自是不如在京中有趣。

“那阿姊看有无机会?”方鉴试探着问道。

“我去帮你打探一二。只不过,临深,京官五品往上空缺少些,你才晋了正六品不久,怕是不好再进一步了。”

“这是无妨,我还年轻,等得起呢。”

“好罢,你且等我消息。”

“小妹先行谢过阿姊。请。”

*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大观茶论》

0049 48教我

春日里,官员考察如火如荼,如方鉴这个级别的官吏主要由御史台与吏部考功司稽查考核,再由吏部文选司根据查勘结果重新派官。方鉴寻的范家一系是现今朝中第一大势力,背靠着左相范映,各处都卖他们面子。

吏部原是保守一系的势力,吏部尚书乃是吕颂年,蔡相致仕后, ? 他便失了依仗,自是再难坐稳这吏部天官的位置,便转任了礼部尚书,依旧是身居高位,权势却大不如前。他也算是听进了蔡铨的教诲,沉寂下来韬光养晦,以待时机。新任吏部尚书自是范映信赖之人,对范听融这个范家子侄也是多有照顾,加之范听融在中低级官员里素有交游,替方鉴办这事倒也算不上困难。

最终方鉴定下的去向是转任京兆府正六品判官,主刑罚诉讼。方鉴对此还算满意,虽还入不得六部,但京兆府地位特殊,权重事杂,亦是很好的机会。

倒是范听融觉得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去处,在她眼里京兆府管着整个京城的琐事,可京城又是什么地方呢,往大街上随处抓一把便是七八个权贵,就算是商户小民也是骄矜得很,并不如普通地方百姓那般惧怕官府。朝中皆知京兆府尹不好当,其下的属官自也难做。范听融自觉理亏,特地送了礼物与她致歉,方鉴自然不会如此想,又回了礼再次感谢。

方鉴得了任命状方去告与高云衢知晓。自那日后,方鉴对高云衢更亲密了些,围着高云衢打转讨好的模样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犬,常逗得高云衢发笑。高云衢试了试推开她,不曾推动,便也随她去了,左右也算不得逾矩。方鉴似得了什么鼓励,越发地得寸进尺,偶尔还会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肢体接触,叫高云衢恼羞成怒了,再退回到合适的距离赔笑,哄得高云衢再度开怀。

高云衢听了她的话,沉思了片刻,道:“倒也还算不错,京兆府虽在京中,做的却也是牧民之事。虽说琐碎了些,却也是难得的历练。”

“我也这般想。”方鉴面上带了些小小的自傲,年轻便有些无限的热忱,不信有什么能拦住她,“老师有什么可以教我吗?”

“并无。”高云衢接着往前走,话语轻飘飘地随风而来。

“老师?”方鉴心中不安,快走几步伸手揪住了高云衢的袖口。

高云衢顺势回身看向她,又瞪她:“松手,像什么样子!”

“不要。”方鉴不肯放,又问了一遍,“老师没有什么要教我吗?”

高云衢无奈地放弃叫她松手,看着她道:“你那天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以往我总怕你走不稳要跌跤,却没有留意到那也是你该要去经历的事。京兆府不是个好做的差事,你是定会吃亏的,但这些亏唯有你自己遇上了,才会记着,我又何必多说。”

“老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方鉴已是二十又四,可高云衢看她仍当她是个少年,她的眼中也总还有少年人的真诚与火热。

“那是不同的,”高云衢趁她不备,从她掌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口,一边整理袍袖,一边道,“总之遇事多问问上官,出不了什么大事,顺应本心便是。”

“好罢。”方鉴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再追问了。

高云衢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对她道:“既是要自己去闯,那以后少来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自己去想。”

“啊?”方鉴万万没想到,本是不叫高云衢觉察心事的托词,竟叫高云衢认真以待了,她放柔了声音,娇嗔地唤向高云衢,试图挽回一些,“老师~”

“你……”高云衢被她这幅娇俏的样子梗了一下,哼了一声道,“喊几声都没用,记着啊,我不会管你的。”

“多难的事也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