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原来如此……聂琰闭了闭眼睛,轻轻把发热的额头贴在聂震的脖子上,柔声说:“师傅,时候不早,我们回宫罢。”

聂震笑吟吟点头,果然很柔顺地站了起来,还把手里七零八落的桃花递给聂琰,轻轻说:“这是雨霖铃,你说过,你母亲最喜欢它,所以你也喜欢吧?”

聂琰痴痴接过那枝残花,颤声一笑:“是,我,我……很喜欢。”

杨弩一怔,沉声问:“陛下,你真要又带他回宫?这假牵机药到底怎么回事,臣也没弄明白,万一聂震恢复神智”

“那就让他杀死朕罢。”聂琰淡淡一笑,神情有些萧索,手臂一紧,把聂震深深嵌入怀中,柔声说:“师傅……跟我走。”

聂琰带着聂震回到宫中时候,已经是天擦黑时分。聂琰回宫之时,看到梅后孤身斜坐在一侧,就着一盏画烛下,略有些瞌睡的样子,却又勉强忍着。他不觉微微一怔。因为昔日旧怨,聂琰成亲后对梅后不冷不热,其实说不上甚么感情,梅后做闺女时候对聂琰十分不屑,对这个皇帝也是爱理不理,倒没想到她会自己过来。

梅后听到声响,一下子惊起,忙施礼道:“陛下回来了。臣妾听说陛下病了,特意到和芳斋探望,结果没看到人,就在和芳斋一直等着。”

聂琰“嗯”了一声,连忙扶着她:“梓童来探望,朕十分承情。不过,你是八个月的重身了,莫要轻易劳动才好。”搀扶着她慢慢坐稳。

梅后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看到聂琰身后带着大风帽的高挑男子,一怔问:“怎么这人在陛下面前还仪容不正,可是不妥。”

聂震闻言,身子微微一动,嘻嘻轻笑一声。聂琰一皱眉,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甚么往事,还是先打发梅后回宫再说,于是柔声回答:“别管他。梓童找寡人有事么?”

梅韵白向来觉得他没出息,结婚前就对他颐指气使惯了,后来虽然知道聂琰是个深藏不露的狠人,心里并不十分为然,听聂琰口气有些轻慢,心下不快,淡淡说:“难道没事就不能看望陛下么?臣妾身为国母,理当关心国君。怎地陛下倒冷言冷语起来。”

聂琰笑笑,并不和她计较口舌得失,反倒缓缓说:“这倒是朕的不是了,梓童莫怪。朕也是担心梓童身子劳累不得,如今天色不早,你快回昭阳殿安歇吧。”

梅韵白瞧了他一眼,幽幽道:“皇帝,你对我总是如此……看着有礼,其实疏远。难道你记着旧怨么?臣妾那时候也是被摄政王逼迫的……”

聂琰一听这话路数不对,又觉得身边聂震又有乱动的苗头,暗叫不好,梅韵白这时候怀孕八个月,忽然看到死而复活的聂震,不知道吓成甚么样子,还是赶紧把皇后打发了才是。于是按下不耐,笑了笑:“怎么会?朕身为天子,岂会与妇人女子计较甚么。若真的计较,又何必立你为后。”

梅韵白眉头微皱,喃喃道:“其实我也奇怪,你为何立我为后……”

聂琰微笑着说:“自然是因为你是京中最适合做皇后的闺秀,身为首辅功勋大臣之女,不是你做皇后,天下还有谁当得起呢。”说着轻轻搀起她,柔声怡气哄道:“好了,回去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我么?”梅韵白有些迷惘,轻轻一叹,犹豫一下还是说:“陛下,我们既然是夫妻,不该这样冷淡一辈子。昔日之事,我也有些后悔了。你……你……”

聂琰心里叹了口气,梅韵白这心事已经若在当年便是如此,他二人何尝不可恩爱长久。那时候聂琰恨极了聂震负心,看到容貌肖似聂震的梅韵白,本有心移情,却徒然惹出一场伤心而已。如今木已成舟,梅韵白忽然说出这等温存言语,大抵不过是看在杨妃也有身孕,担心日后地位罢。她心里从没真的在乎过他想甚么。

聂琰想着此节,微微苦笑,心里一阵恍惚。这世上真正毫无原因就爱着他的人,大概只有他的生死冤家聂震罢。甚至连乔引桐和杨弩也不是,他们迷恋的大约是那个阴沉忧郁、野心勃勃的少年皇帝。只有在聂震面前,他不过是小琰。不管身份、地位、外表如何变化,他们的纠缠却注定了今生今世不可解脱。

定定神,皇帝缓缓摇头:“梓童,你想太多了。朕倒是觉得,这样一辈子没甚么不好。”

梅韵白有些不快,可看着皇帝隐约疏离的眼神,知道很难挽回了。她心下气苦,喃喃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轻轻擦了擦眼泪,脉脉看着皇帝,那种极像聂震的眼神又出现了。聂琰一皱眉,微微侧头。

总算送走神情恍惚的皇后,聂琰把和芳斋的宫女太监们召集起来训诫一番,严令把好门禁,不得走漏真正风声,对外面就说丽妃的病又不大好了,所以需要闭门谢客。吓得众人一个个傻傻地直点头,

安排妥当,聂琰松口气。他奔波劳累一日,十分辛苦,死死抓着聂震的手,几乎是一下子就昏睡过去。

人在九重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章节字数:3876 更新时间:08-07-03 23:36

聂琰原本一直抱病,这一日下来病势更重,到了半夜,烧得满脸通红,甚么都不知道,却一直顽固地不肯松开聂震的手。

聂震慢慢起身,茫然看着半昏迷的少年皇帝,眼珠定定的,也不知道想着甚么。月光如水,照在聂琰脸上,透出几分朦胧凄然之感。大约因为高烧的缘故,他一身薄汗,连鬓角也是湿漉漉的,玉石般的额头上粘着细碎的发丝,显得有些困苦的样子,微微张着嘴,艰难微薄地呼吸,嘴唇却是苍白的。

聂震凝视他良久,痴痴一笑,下意识地挣了挣,猛然身子一烫,却是昏沉中的聂琰被他惊动,忽然一翻身,死死压紧了他,迷迷糊糊地说:“不许走。”

“殿下……”聂震含含糊糊地说:“我要不能出气了……”

“我帮你。”皇帝轻咳一声,闷闷地说,侧过头,嘴唇压在聂震的嘴上,灼热的气息灌入聂震胸腔,却也夺走他口中的温凉。皇帝犹如垂死的人拼命吸收生气一般,用力在聂震口中吮吸挑弄着,甚至发出轻微的声响。

聂震脸上一热,待要挣扎,皇帝却抵死不放,不多时,聂震被他粘了一身的汗,耳鬓厮磨,两人都有些动情。聂琰近乎博命似的按死了聂震,迷迷糊糊又说:“不许走。”

他的头沉沉靠在聂震胸口,直到对方认命地不再挣扎,这才满意地轻叹一声。

聂震实在气闷,忍不住推了推他,皇帝却没有反应,原来又陷入昏沉,只是抓紧聂震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

聂琰做了个漫长的梦,梦中似乎他又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孩童,一直在艰难地跋涉。他很想伸手抓住甚么,可四下只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

有人在追击,要杀死他。他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被那人给抓住了,居然拔出匕首,给了那杀手当胸一刀,然后狠狠踢了一脚,掉头就跑。

拼命地、拼命地跑。可是风雪漫天,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心里正自惊恐不安,他忽然看到远处有了个微小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匹大黑马,马上骑士英俊武勇,动作敏捷,正是聂震,他刚刚才在酒会上见过一面的小皇叔。

“叔叔,救我……”孩子喜得叫哑了声音,踉踉跄跄扑了过去,那马儿怒电一般飞驰到他身边,骑士一弯腰,轻捷地把他掠上马。孩子只觉背心一暖,却是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

皇帝在梦中轻轻叹口气:“叔叔,叔叔。”

“别怕,小琰,别怕。”聂震抱紧了小太子,温柔地不住揉搓他僵冷的身躯,把他紧紧裹入宽大的披风之中,微笑抚慰:“有叔叔在,谁也不能害你。”

这胸怀太暖和,言语太有情,孩子心里一烫,紧紧抓住聂震的衣服,咕噜着说:“叔叔真好。我以后也要对叔叔好。你……作我师傅好吗?”

他喜滋滋趴在师傅怀中,对刚才可怕的遭遇也觉得没甚么了。

聂震无声一笑,凝视着孩子冻得通红的脸蛋,目光变幻,也不知道想着甚么,忽然低头亲了亲,态度十分温存:“小琰,叔叔也会一直对你好。”

聂琰在梦中想起这句话,心里一阵刺痛,不禁冷笑出声。

叔叔真好。我以后也要对叔叔好。

小琰,叔叔也会一直对你好。

多么美多么好的誓约,可一个人都没遵守。

聂琰隐约想起来了,那不是梦,不过是童年的记忆……

那一年,聂琰跟随父皇到牧云草原冬巡,不幸与大队失散,还被人暗杀,是聂震救了他,因为小太子的坚持,聂瑛破例让来自英王一脉的聂震做了太子少傅。

后来也就慢慢明白了,那行刺事件本来就是假的,要不是救了太子,聂震的势力怎么可能进入京华,逐渐铺张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