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浩、李崇奉等人闻言一震,想不到梅易鹤也做了聂琰的人。群臣更是相顾失色,一些一直没表态的人,脸上顿时现出犹豫不决。
雷霆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知道多少人马合围而来。
亲手发动政变的皇帝却始终淡淡地没说什么,神情怡然。
情况越来越紧急,聂浩双眉一竖,大喝:“梅易鹤,英王如此信任你,你却造反!”话音未落,顺手扯起弓箭,劈面一箭射向苍老的兵部尚书。
聂琰忽然举弓,一箭疾飞,哧地一声,正好击落聂浩所发之箭。
他手上不停,箭如霹雳连珠疾发,一声声风雷锐响过处,聂浩等人头盔上的红樱尽数落地。
群臣大骇,这才知道小皇帝一箭射落摄政王,凭的可不是侥幸。他处心积虑等到牧云秋狩,原来早有计划,不作没有把握之事。
小皇帝忽然凝弓不发,缓缓道:“聂浩,李崇奉,朕敬重你等骁勇忠诚,诸位还是投降罢。”
聂浩也是识货的人,见了微微色变,沉声道:“陛下果然忍得。”笑吟吟一拱手,忽然奋力一夹马,招呼众将火速冲上去。决计乘着梅易鹤大军尚未到达,抓住小皇帝再说!
杨弩冷笑道:“还想顽抗?”带着事先组织的小队亲信迎上。众人顿时陷入混战。
聂琰在乱军之中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问:“聂浩,你果真不降?”
聂浩大喝:“小皇帝,我降个屁!不杀你给王爷报仇,我就不是聂”
一句话没说话,嗖地一箭星驰电闪般飞到,正中聂浩咽喉。怒血疾溅,他瞪大双目,尸身砰然落地。
聂琰的箭头对准李崇奉,又缓缓道:“李老先生,你是国之名士,朕向来敬慕,只要归顺,定可大用。”
李崇奉是文人,见了如此血腥场面,吓得面目失色,可他毕竟是讲究清臣劲节之人,既然投奔聂震,自然不肯丢了名节,厉声道:“不降!”
话音未落,一箭封喉,李崇奉应声落马,白眉白须被鲜血尘土污损。
聂琰力控强弓,端然卓立,一字字朗声道:“聂震乱臣贼子,今日伏诛,误从逆者只要立刻归降,朕一律既往不咎,官位如常,否则灭九族!”
众人听了,脸上都有些迟疑起来,他们虽不怕死,可聂震已经死了,这天下分明是琰帝的,如果为了忠于聂震害死全家,那可……
聂琰见状,又缓缓道:“国家衰弱,四邻虎视眈眈,有待诸位和朕一起振作国威,望诸位莫要辜负朕意,不顾家国大事,徒然随叛贼送命!”
这话一说,群臣越发骚动不安。
忽然,一人当先下马伏地,却是聂震最得意的词臣兆文庐:“陛下神威天纵,兆文庐愿效忠陛下,竭尽丹诚!”
众人犹豫之下,有人咒骂,也有人跟着下马称降,之前呆呆站着犹豫不决的大臣也纷纷表态效忠。不多时,倒是绝大多数臣子投向了琰帝一边。余下一些不肯投降的,却也不成气候,被杨弩赶到一边圈了起来。
不多时,梅易鹤大军到了,兆文庐这才看明白,原来不过几百人马,马尾上绑着大树枝,马蹄上更有轻鼓,怪不得跑动起来有千军万马之威。
他变色之下,毕竟脑筋动得快,马上阿谀道:“陛下用此奇计成功,可见智勇双全,堪称我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聂琰微微一笑,示意他退到一边,纵马当先,虎视群臣,振臂喝道:“如今讨逆成功,是诸位与寡人之幸。昔日之事至此一笔勾销,今后我们君臣一心,共开盛世。诸位以为如何?”
杨弩当下带头振臂大喝:“有陛下神威,我朝中兴可期!”
大军见皇帝如此威严,更是死心塌地地敬仰爱戴,一将带头,大军群起响应:“叛贼伏诛,我朝必兴!”
群臣自然是山呼响应:“天佑陛下,天佑我朝!”
雷霆般的欢呼声中,聂琰卓然马上,双目犹如虎视鹰盼,越发显得气势威严。这时已是日照中天,明灿灿的阳光照在他银白的头盔上,发出刺目的强光,看上去果然是出群之人、万神之神。群臣众将见状无不心动神摇,不敢仰视。
聂琰平时虽然冷淡沉默,一旦处置变乱,那些刻意做作的轻薄放荡之态尽数收起,作风堪称凌厉无前,几下子收服人心,当场把聂震的铁杆心腹聚到一起,一个个问是否归顺。回答“是”的就地释放,回答“不”的,由杨弩当场一箭格杀。
群臣见了如此干脆凌厉的手段,无不心惊,这才明白过来,皇帝心中的所谓秋狩仪式,要狩猎的其实是摄政王和诸大臣。
如今,天下已成琰帝的猎物,尽入其手。琰帝虽只有十七八岁,已经显示出绝代霸主的气势。
事情一毕,琰帝下令就地割鹿血与群臣共饮,对天发誓,君臣一心,只要今日归顺之人,琰帝一律既往不咎,群臣亦不得再起二心,否则天地共诛之。群臣虽然心惊胆战,见他肯立下此誓言,都有些暗暗的庆幸之意。
一杯鹿血下肚,群臣山呼万岁。
琰帝嘴唇上沾了一点鹿血,越发显得艳丽如火,双目炯炯,整个人在烈日下犹如光焰逼人一般,气势堪称威加山海。众大臣今日已经明白他的厉害,都是心悦诚服地拜倒。
其实当初聂震做摄政王,何尝不是英明威严,有人君雅望。但聂震以武逼宫夺权,对武将防范压制太狠,引起四夷觊觎中原,更有贿赂都海汗国之耻,群臣虽害怕摄政王,对此早已十分不满。现在这琰帝分明是个志在八荒六合的英主,一场动荡下来,很多大臣反倒有国家得人之感。
琰帝做事凌厉果断,既然肯立下既往不咎的重誓,连当初罗织罪名、陷害聂琰亲信的兆文庐都被赦免了,可见皇帝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不是纠缠恩怨的狭窄君主,加上皇帝有中兴皇朝的宏愿,一直被聂震把持压制的朝政想必会从此振作。国家既得英明之主,未来盛世可期。
一片欢呼称颂之余,群臣簇拥着皇帝回宫。
杨弩带着一群士兵留下善后,他是个性情粗疏的人,懒得分辨许多,于是下令把所有尸体聚到一起,打算一把火烧了算数。独有摄政王的尸身要找出来单独处置。
忽然有人结结巴巴惊呼一声。
“摄政王……摄政王……没有死?”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杨弩一个箭步抢了上来,却见两个士兵正在吃力地从尸体堆中拖出聂震的身体。他十分不耐烦,一把抓住聂震的胳膊,狠狠拽了出来,就听得聂震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脸色虽然惨白如死,胸口尚有微弱起伏。杨弩见了,顿时心下一寒。
这威震天下数年的摄政王果然没有死!
聂震既然还活着,刚刚稳定的政局会不会又起变数?一旦天地翻覆,他和梅易鹤之辈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杨弩既然死心塌地投靠了聂琰,决计不能容忍任何意外,当下双目一凛,运劲于掌,就待狠狠向聂震心口拍落。
“且慢!”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说。
杨弩一怔,来人居然是梅易鹤,匆匆策马而来,正好赶到。
苍老的兵部尚书擦去白胡子上的汗珠,低声说:“杨将军,老夫就怕你粗心惹祸,特意赶回来,还好来得及时。”
杨弩是梅易鹤一手提拔的爱将,对这老臣向来信服,两人情同师徒,向来十分亲厚,当初聂琰说服梅易鹤归顺也是靠杨弩出面。他看到老师来了,当下恭恭敬敬一礼道:“老尚书,你这是何意?”
梅易鹤把杨弩拉到一边,低声叹道:“摄政王既然没死,如何处置,只能由陛下决定。他们毕竟有叔侄之名,又是师徒,从小情意深重。当初摄政王得势,原可一举夺取天下,为了陛下毕竟没有一逼到底,后来发现陛下打算还政,摄政王几乎杀尽保皇一党大臣,却没有废去皇帝……之前摄政王诸多手下留情之举,十分可异,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可难说的很。皇帝现在恨摄政王,日后未必不会记挂他的好处……我等为人臣子,若自作主张杀了摄政王,事后只怕遗祸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