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致远哑然失笑。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新窗口，指令栏内，绿色光标正以固定的频率在颂然两字后方闪烁着。贺致远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一厘米处，却迟迟没有按下。三秒钟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把窗口切回SwordArc Q7数据库，然后端起咖啡，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他想说的“好处”并非过目不忘，而是

越独特的姓名，越容易在网上暴露踪迹。如果必要，他的私人工具可以在一分钟之内抓取颂然90%以上的网络行踪，生成一份具体到小时的履历。在这份履历中，颂然将毫无隐私可言。

但贺致远认为不必要。

这个青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放松，仅凭那几句直率的话，他就愿意赋予无条件的信任。

在地球另一端，被贺致远无条件信任的颂然早已困成了一只流哈喇子的狗。他靠着抱枕，半梦半醒地问：“贺先生，您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想……”

贺致远：“有。”

“哦。”颂然非常失望，“您说呗。”

贺致远在露天小花园的喷泉边坐下，说：“颂然，我认真考虑了你的意见，认为你是对的。布布还小，并不适合频繁更换保姆……”

“嗯。”颂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贺爸爸还是有一点做家长的自觉的。

“……但是对我而言，找熟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贺致远又说，“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的父母和同学都不在上海，我之所以在这儿定居，是因为公司准备开拓国内市场，上海是最理想的地点。我身边值得信赖的人不多，生意场上的熟人倒有一些，但我不放心把布布托付给他们。”

“那……”

那托付给我啊！

颂然激动地坐了起来，差点脱口而出，可惜贺致远继续讲了下去，掐断了他的念头：“合适的人选呢，我倒是找着了一个，只不过我跟他的关系……怎么说呢，不算太熟吧。”

“哦。”

颂然一秒晴转阴，又弓着背缩回了沙发上。

“不算太熟”总归也是熟的一种，好歹得有个七八分吧。他一个陌生邻居，连锅都没进过，撑死就算个冷盘，厚着脸皮跟人家抢孩子实在不太合适。贺爸爸再缺心眼，也不至于傻到把布布交给他来养啊。

尽管这么想着，颂然却没憋住，不甘心地问道：“不算太熟……是多熟？”

对方答曰：“没见过面，但聊过几分钟电话，印象还不错。”

没、没见过面？

聊过几分钟……电电电电话？

颂然惊呆了，弹幕再一次在眼前炸成了烟花这可真是“熟”得出类拔萃啊！您老人家对“熟”的定义如此清新脱俗，如此出乎意料，聊过几分钟电话就算熟人，那跟您见过面的岂不是要桃园结义、歃血为盟、两肋插刀了？

马路上黑压压一大片，全是您的兄弟姐妹！

颂然捏着手机，骨骼咯咔作响。

说真的，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贺致远更不靠谱的家长。要是贺致远人在面前，他保证，他一定已经把手机砸丫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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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先生，我讲话有点直接，您凑合着听两句，凑合不了拉倒。”颂然一键切换战斗模式，施放冷嘲热讽，“按照常理，只通过几分钟电话的，我们一般称为‘陌生人’，不称为‘熟人’。也许贺先生您人缘好，打几分钟电话就能打出一个靠谱到可以照顾布布的朋友，但您觉得这事发生的概率大吗？”

“您看这样行不行，之前那个建议您就当我说的梦话，现在我清醒了，特别清醒。我诚恳建议您按照原计划给布布找个新阿姨，这样的话，万一哪天布布走丢了，您起码不会连该管谁讨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

他这番话其实说得相当冒犯，但对方听到，竟然低沉地笑了出来。颂然头皮一麻，心跳一乱，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甩出去两米多。

大半夜的撩什么撩？！

知道这边是个gay吗，知道了吓死你！

好脾气的贺先生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即使被这样讥讽，当颂然从沙发缝里把手机抠出来的时候，听到的依然是他温和的嗓音：“颂然，我觉得你的想法有一点武断。”

砰！

这回是抱枕被砸出去了两米。

“武断？贺先生，我要不是为了布布，我……”

“颂然，我是这样认为的，与我交深的恶棍不会变成好人，与我交浅的好人也不会变成恶棍。一个人可靠不可靠，关键在于他自身的品性，不在于我和他有多熟。”贺致远施放出一个满级防御技能，附带100%伤害反弹，“我自认看人的眼光不差，就算只聊过几分钟，对方会不会带孩子，对孩子体贴不体贴，我还是能分辨的。”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极其、特别、相当有道理，我一个没口才的小画师说不过你。

颂然火冒三丈地磨着牙，抓过另一只抱枕，咬住了布料边角反正下个月你去山沟沟里寻找失踪儿童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他瞪着屏幕，手指移到挂机键上，阴阳怪气且恶狠狠地说：“贺先生，您说的太有道理了，您的那位朋友肯定特别适合照顾孩子，祝你们配合默契，白头偕老，幸福美满！现在是凌晨三点十分，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您还有什么十万火急、一定要说的事情吗？！”

贺致远：“有。”

颂然：“……”

有你妹啊！

他朝天竖了一个标准、有力、霸气的中指：“说！”

然后他听到对方清了清嗓子，郑重且客气地开了口：“是这样的，颂然，我家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大名贺悦阳，小名布布，非常乖，你也见过了，现在就躺在你床上。”

怎么预感……有点不太好？

“我这半个月在国外出差，会比较忙，不能亲自照顾他，刚好家里的保姆也请了假。”

怎么预感……更不好了？

“虽然我们只通过一次电话，关系不算太熟，但是，请容我冒昧地问一句：颂然，你愿意帮我照看一下布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