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风中的一声叹息。
“我想,回去看看爹爹娘亲。”
“诶,好孩子。”
施罗氏将眼眶里浮出来的雾气,竭力压了下去。
既已说定,施庄、施寒也没甚好说的,只一挥手,身后出来几小厮,帮她们搬行李物什。雁月知道这些东西在哪,于是带着众人,又上船去。
“这位是?”
施庄将目光看向施罗氏一行人身后,一直闷不吭声的谢濯光主仆二人。作为施家孙辈中,最出类拔萃、又老成的一个,施庄的眼神,精光四射。
谢濯光不习惯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上一世,就不太爱跟施家人来往,商贾之流,最会拿腔作势、狐假虎威,何况施家那些孙辈,很多都对虞明窈有男女之意。
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他不喜虞明窈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退路。
谢濯光敛目,没有说话,身旁程青出言:“我们是尚哥儿的好友,谢国公府家的。”
简单一句话,既表明身份,又说了关系。
施庄点头,同招呼他们前去虞家,只在路上,还在想:裴尚的好友,怎跟着一同过来了?是因着好奇么?
一排马车浩浩汤汤朝虞家驶去。虞明窈、施罗氏、雁月,坐在车队的头辆车。
两世数年,在记忆中原本熟悉的道,也生出几分陌生之意。虞明窈坐在马车上,只上车时,撩开车帘,看了几眼,其他再没多言。
施罗氏见自己的心肝,突然这般沉默,还以为她是想娘亲爹爹了,所以才不愉。一笑后,将虞明窈搂至怀中。
“纵然再伤感,日子也是要继续过的,答应外祖母,就在家中小住一阵,回头就跟锦年,再一同跟外祖母回家好么?”
“你的几个表兄,个个都想你过去。还有敏姐儿,也盼着你好久了。”
施敏是施家孙辈唯一一个女郎,年岁也同虞明窈差不多大。两人自小就爱呛声,施敏总是烦自己兄长们,个个都待虞明窈比待她好,她吃味得紧。
施罗氏话音一落,虞明窈扯起笑脸。
是许久未见了,记忆中那个明艳张扬的小姑娘,上一世自苏州一别后,竟再未见过。
她嘴角含笑,笑得缱绻温柔:“那烦外祖母为我带个话,我也想她了。不过就是再想,我也不会让着她,谁叫她功课没我好,平日里就知道玩耍。”
“你呀你,淘气。”
施罗氏笑得脸上褶子都松了,又将虞明窈搂得紧了紧。
“方你庄表兄,没经你许可,就将谢世子也招呼进咱家了,你……没生气吧?”
她说这话时,细细端详虞明窈面上的表情,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虞明窈刚还笑着的脸,面色一凝。她直起身子,慢慢从施罗氏怀中起来。
“外祖母说什么话?我怎会计较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面上又恢复那种笑意盈盈、似水般柔和的笑了,可在场都是同她无比熟悉之人,谁瞧不出她的抗拒?
施罗氏见状,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寂静在车厢内蔓延,雁月在一旁,瞧了瞧施罗氏,又瞧了瞧故作一点事也没有的虞明窈,亦叹了口气。
虽然她老是给程青大哥递话,但老天爷,千万要保佑小姐同裴公子的婚事,顺顺遂遂,她可不喜欢那冰碴子一般的谢世子。
这女子嫁人,当然得嫁给会心疼人的夫君。不体贴、又不会说话的,哪能行?
马车停下,一伙人舟车劳顿,终还是到了目的地。
住宿、吃食,都是施庄指派人安排的。其余人,只管休憩、享受即可。
裴尚被安排在西跨院的厢房,谢濯光就在他隔壁。
虞明窈、虞锦年、施罗氏一行人,自然住在东跨院的主人房,原先虞明窈爹爹娘亲两口子,住的正院,平日里已锁了起来。
安排完毕,施庄也就告退了,留下一个施寒,供众人使唤。
一连两三日过去,这舟车劳顿、又经了一番险的几人,终于休养完毕。这时,也到了该面临那个实际问题的地步谢濯光、程青两主仆,到底什么时候动身?
第一日,裴尚没眼看这两人,只告诉自己,就休憩一日,咱大度一点。
第二日,面对这出现在自家丈母娘家的身影,裴尚开始吹鼻子瞪眼,看谢濯光两人,哪哪都不顺眼。
第三日,他如身上生了跳蚤似的,实在是坐不住了,不顾和谢濯光两人多年的情谊,也硬要赖在谢濯光房中,要个准信。
“六郎到底什么时候走?”
为了这人能走,裴尚都开始捏着鼻子,强行和这无耻小人,又称兄道弟起来。
谢濯光仍旧不言,还是那副清冷如天上月的模样。
整个过程,就算裴尚再羞恼,说的话再过分,虞家人也不置一词。这种默许的架势,说白了,就是在赶客,谢濯光心知肚明。
可他能怎么办?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妻,他实在不甘心啊!
一连七八日,两人的争吵越发频了,谢濯光也没了先前泥塑一般的性子,也呛起声来,一时间,去哪里都是这两人的吵闹,虞明窈脑子都要炸了!
两个人,无论哪个,她真的一个都不想见了。
午间用膳,四人连同施罗氏,同坐在一张桌上,虞明窈给裴尚夹了一筷子菜,原本好好的,裴尚非要得瑟,又开始嘴贱,谢濯光也是,硬要计较。
惹得一桌人,光看他们俩斗嘴了,吃个饭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