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贺峥在搜索引擎页面输入信息,网页自动弹跳出详细的介绍。

是一间营业半年,噱头极足的以俊男靓女打着擦边球做营销卖点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高端酒吧。

贺峥的眉头不禁微微向中心靠拢,唇抿着,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不快,他没想到林向北职业跨度这样大,从踏实的泊车员直接跳转到靡丽的灯红酒绿,转念一想,没什么不可能,高中时期的林向北就常常跟着钟泽锐等人混迹于酒吧和夜总会,甚至是在这种声色场所被捕入狱。

怎么一点儿也不吸取教训?贺峥感到一点失望,为林向北的迷途不返。

他想起周卓无心的一句“别跟那种人计较”,在心里诘问自己,难道为了一点所谓的不甘心要再次跟林向北扯上关系?

他不知道,眼下,他有更重要的工作需先处理。

天逐渐暗下来,下班高峰期让一辆辆本该疾驰的车子在或宽敞或狭窄的道路寸步难行,一点幽黄的光穿过透明玻璃窗户,倒映着办公桌上翻阅卷宗坐得笔直的身影。

因为常年熬夜看书,贺峥的眼睛有轻微的近视,白天还好,一到夜里视线就变得模糊,此时高耸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最寻常的黑灰色半框眼镜,顶头的白炽灯化了形似的停歇在镜片一角,折射出一点锋利的光芒。

蔡博明在外敲门,得到回声拧开门把,探出半个身体,“贺律师,一起出去吃饭?”

以周卓为中心的身后站着几位同事,都向贺峥投来询问的眼神。

贺峥起身道:“我还有些紧急的资料要处理,你们去吧。”

话是这样说着,等几人离开,贺峥却是心不在焉地在已经摸得书页轻微破损的民法典上随意翻来翻去,看着不是真心在查阅资料,更像是谋杀多余的时间。

将近十一点,落下重要资料折返律所的同事发现贺峥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刚想上前关切两句,灯啪嗒暗了,拿着公文包的贺峥已然开门出现在了跟前。

“还没走呐。”同事问候一声。

贺峥脚步微顿,“就回去了。”

两人边谈话边下电梯,贺峥的车在地下车库,于一楼与对方道别,很轻微地松一口气。

在导航输入“Muselbar”时,他有过一刹的迟疑,但踩下油门的那一刻的动作又无比的顺畅。

林向北不敢见他是有所亏欠,他呢,百无禁忌。

叮――

短信提示林向北明天八点前准时抵达约定好的医院体检。

他熄了屏,一颗颗扣上马甲的纽扣,侧过眼睛看肩头被烫出来的圆圆的焦黄色小洞,拿大拇指用力地蹭了蹭,还未好全的伤口在揉搓下隐隐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似的,用这股痛感来激活自己麻痹的神经。

舞池在一楼,相对安静的二楼模糊能听到极具律动感的音乐一波波一阵阵地往上震,人走在连接着天花板被迫共频的地面,像踏在刚经历过地震还有余震的土地,脑子也跟着发晕。

卡座上是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玩游戏喝酒的男男女女,打个响指,“要两打白啤。”

清洁吧台的林向北旋身回应,从冰柜里将玻璃瓶一个个取出来放进酒篮里,整整二十四瓶,他抓住酒篮两侧的把手往上提,刚拎起来,难以承受重物的左手即刻感到一阵尖锐的袭击,手一松,险些将酒打翻在地。

猴急的客人在催,“好了没有?”

林向北抽过毛巾三两下紧紧地缠住左手的虎口和手腕,用几乎阻断血液流通的束缚缓解疼痛,继而咬牙一提,顺利地将酒水送到卡座的L型的桌面上。

为了明天体检能顺利过关,他这两天不碰酒,所以尽量地降低存在感,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却拉住他的手,“吹一瓶。”

林向北不想跟客人起冲突,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感冒刚吃了头孢,不能喝酒。”

“真的假的?”

男人眯起一对绿豆小眼,将脑袋枕在女人的胸脯上,后者一阵娇笑,攀住肩撒娇,“哎呀,你别为难人家,我陪你喝嘛。”

林向北认出是女人的Muselbar的陪玩之一,虽然平时没怎么说过话,但很感激对方出手相助,对其笑了笑。

这种无伤大雅的纠缠一晚上数不胜数,这边正调笑着谁都没注意。

二楼入口处走进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他是一个人来的,似乎意识到太过正经的穿着打扮与寻欢作乐的场所格格不入,特地将西装外套脱下搁在肘弯处,扯松了灰黑小方格花样的领带,使自己看起来休闲而舒适。

然而即使是如此,从他冷凝的目光依稀看出他对这种地方是抱有一丝警戒的、审视的态度,但他将这种情绪收敛得很好,毕竟贺峥这些年为了工作没少出入灰色地带。

酒吧将他迎到开的卡座上去,双手把酒水单递给他,“先生,有需要请按铃。”

昏暗的变换的光线里充斥着四处乱窜的笑声,夹杂着几声游戏结束罚酒突然拔高的欢呼,贺峥在位置上静坐了会,来往的男女像轻快的彩色燕影一阵一阵从他眼前掠过,全是陌生的面孔。

他站起身,缓步地游走于卡座与卡座之间,人很多,一批批地来,一批批地走,喝大了的酒蒙子跌跌撞撞地擦过他的肩膀。

他错身让开,来到做循环水流装置用马提尼杯固定在桌面堆成半人高的香槟塔前,淡黄色的酒液从顶头的酒瓶形状喷嘴里源源不断小溪似的往下流淌,像一场黄色的雨浇进宽口的杯口、抚过湿润的杯身,于漂泊着朱红玫瑰花瓣的方型底座汇聚,周而复始。

温柔的霓虹灯光将杯中酒液照射成各种颜色,透过荡漾水波所看到的世界是扭曲的、波浪线的,倒映出不远处一个朦胧的背影。

贺峥停住脚步,静静地窥伺着。

在女郎好心的帮助下,林向北得以滴酒不沾的脱身,他往旁一侧,男人的五指却毫无预兆地照着他的屁股捏了一下,继而下流地哈哈大笑起来。

贺峥可以看到,林向北的背脊霎时僵住,脸上闪过屈辱的缩影,但仅是如此,面对调戏与猥亵他没有再做任何表示,不难想象他一定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乃至于习惯地若无其事地端着托盘走开。

这不对――

换作少年时期的林向北不可能这么忍气吞声,他一定会奋力挥拳,打得那人连声求饶。

没有,都没有,林向北已经走到了下一个卡座为客人加冰块。

无名孽火在贺峥冰冷的神情上沉默而隐形地燃烧着,他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悄悄尾随着林向北,跟着对方的脚步转进了洗手间。

环境太嘈杂,林向北对此毫无察觉,等他抬起洗得湿漉漉的脸冷不丁在镜子里见到多出的一对眼睛,像是被打了一棍猛地旋过身,身后,是他下定决心远离的贺峥。

几瞬的慌乱后,林向北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水珠,他的后腰抵在冰冷的大理石洗水池边沿,那点冷意似乎顺着尾椎一路钻到了心里,开口的声音像吞了沙,“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肩宽腿长,很高挑挺秀,只站着都是焦点,贺峥缓慢上前的动作更是给林向北带来一点难以言喻的压迫性,但两人即将对上时,他错开一步站在了旁边的洗手池上,打开水龙头,用稀疏平常的语气反问:“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