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麟殿阶前,李恪行仰首看着皇城上空的灰影,叹出一?口白气:“要?变天?了啊。”
周及回望殿中,眉头紧锁。
逼仄的阴云下,鳌山灯耸立,赴宴之臣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和?长风公主是七月十八出生的。难道神谕在暗示,太子是假的?”
“若真为牝鸡司晨,鱼目混珠,这天?下没王法了啊。”
“污蔑东宫太子,是抄家灭族之罪!”
柳白微大步迈下石阶,张牙舞爪的朔风几乎要?将他金玉二色的袍服撕裂,握拳冷哼,“小皇子才诞生不到半日,就有贼人?构陷太子,这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瞧得清楚!你们沆瀣一?气,简直其心可诛!”
人?群噤若寒蝉。
许久,有人?徐声道:“可,总得证明一?下吧。”
“证明什么?本郡主就是最好的证明!”
霍蓁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腰间金铃清脆,气呼呼道,“太子哥哥就是太子哥哥,不是其他人?!我与他亲近,不是夫妻胜似夫妻,难道还?分不清真假虚实吗?”
“蓁蓁!”
寿康长公主拥着雪貂皮而来,繁复的紫袍宫裳沿着石阶层层滑下,像是一?朵怒放的盛世牡丹。
众臣忙拱手让路,恭敬道:“长公主。”
被打断的霍蓁蓁不服:“本来就是嘛!他们为什么总逮着太子哥哥欺负,看他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了,就这般……”
“霍蓁蓁!”寿康长公主沉声喝止。
霍蓁蓁素来受尽娇惯,这还?是第一?次听母亲用这般严厉的语气直呼她的名?字,不由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
无忧无虑的女儿,并不知暗流深浅,亦不知三番五次的流言背后?,必有玄机。此番寿宴是东宫太子尽心操办,那孩子并非无能?之人?,能?越过东宫将“神石”搬上大殿,在众臣心中埋下火引的……还?能?是谁?
一?旁,柳白微似乎也想通了一?切,面?色微变。
他顾不得礼数,转身朝永麟殿而去。
永麟殿中空无一?人?。
没有殿下的准允,宫婢内侍亦不敢向前裁撤酒食。烛台摇曳,佳肴美酒如同?灵台贡品,死气沉沉地摆在食案之上。
“出了长庆门,有人?会?驭车接你。车中有早备好的宫牌和?内侍衣帽,你换好后?直接出宫,去华阳,寻求太后?娘娘庇护。”
偏殿内,魏皇后?凤袍葳蕤曳地,面?容在烛影中呈现出凄艳之色,压低声音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来。”
赵嫣抿唇,轻声问道:“那母后?呢?”
魏皇后?目光顿了一?瞬,重新坚毅起来:“本宫自有本宫的办法。”
“朝局入网,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一?退,则必定?有人?出来顶罪。口诛笔伐之下,父皇不会?对?母后?容情。”
“就当本宫欠你的。”
“可东宫数百口人?,张煦,柳白微,甚至与东宫有过交集的任何人?,他们并不欠我什么,不必受我牵连而死。”
“若要?拖延时间,只有一?个办法。”
魏皇后?眸色清冷,铿锵低语,“娶一?个信得过的女子,堵住悠悠众口。然而……”
“然而此举亦是危险,且非长久之计。”
赵嫣自嘲一?笑,抬眸道,“母后?,你我都清楚如今要?动?东宫的人?是谁。这时候,就别牵连别人?家的无辜女孩儿受死了吧。”
魏皇后?语塞,半晌扶桌而立,声线陡然破碎:“那你要?如何?让本宫眼睁睁看你被扒清底细受死吗!”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柳白微喘着气疾步进来。
“皇上身边的冯公公来了,铁定?没好事?!你先同?我走,称病避一?避再说。”
柳白微一?把抓住赵嫣的腕,朝魏皇后?道,“娘娘,臣冒昧将殿下带走了。”
他拉了拉,没拉动?,不由愕然回首:“殿下,你……”
“我不能?退。”
“你疯了!”
“你就当我疯了,我要?迎刃而上,赌一?把。”
赵嫣将自己的手从柳白微掌心一?寸寸抽离,望着面?前最关心她的至亲挚友,“如果赌对?了,我就有法子让所有人?活命,非如此不可。”
柳白微徒劳地朝前勾指,像是要?挽留漏下的流沙,却攥了个空。
柳白微手指渐渐捏成拳,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若赌……输了呢?”
“……”
赵嫣默然片刻,抬起明媚的笑眼来,微微歪首道,“不会?的。阿兄赌运那么好,我想借他一?份气运。”
那浅笑洒脱,如同?阳光下一?头撞上礁石的水花,澄澈易碎,刺得人?的眼圈儿瞬间湿红。
大殿外传来了冯公公问询的声音,赵嫣望着柳白微和?魏皇后?:“没时间了,白微,不管发生什么,万不可面?圣陈情,听明白了吗?”
“我们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必做,你们是我的后?手,把自己摘出去才是对?我的帮助!只有你们没被牵扯进来,我才有反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