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波澜不兴,垂眸挂着笑,一如既往地强悍莫测,“只是若不做做样子,难免有人寝食难安。”
赵嫣似懂非懂,试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捡拾起漏下?的些许信息。
闻人蔺不太满意她的走神,指腹往下?,按在她的唇畔,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殿下?今夜,想读什么书?”
赵嫣张了张唇,有些泄气:“还真要夜读啊?听经筵日讲已经够累的了。”
又道:“今晚我要审看别的东西?,能?否不念那?些书了。”
闻人蔺望着她不自在躲闪的神情,意义不明地笑了声。
他直身看了眼,随行?的那?名小太监便将手中的提盒奉上,打开盖,从里头端出?几碟精致的咸口点心,及一碗点缀着果?干碎的花生酸酪。
上次赵嫣跟着闻人蔺尝了这碗酸酪,只觉乳香开胃,绵密丝滑,惊为天人。可惜除非父皇赐食,否则即便是皇太子也不能?随意品尝御厨的手艺,皇城上下?,也只有肃王能?有这份殊荣。
许是闻人家满门英烈的缘故,而闻人蔺又恰到好处的强悍,父皇对他总是格外倚重些。
浓厚的乳香盖住了空气中那?股浅淡的冰雪气息,赵嫣吸了吸鼻子道:“给我的?”
闻人蔺单手拎走那?只试图抢食的猫儿?,以眼神示意:不然呢?
赵嫣眼眸一弯,道了声:“多谢太傅。”
正巧太子家令丞来送整理好的账簿,赵嫣便一边拿起细细的银匙小口舀食,一边翻查账簿。
雪奴绕着殿内转了一圈,好奇地打量够了,方蜷缩在赵嫣身边呼噜睡去。
殿内只有烛花的哔剥声,以及两人间或的翻页声。这种宁静令赵嫣沉迷,她不觉惬意地舒展了腿,从太子标准的跪坐换成了侧坐。
闻人蔺顺手拿了份赵嫣所写的经论翻看,单手执卷,一臂搭在扶手上。
他间或一抬眼,见赵嫣时而蹙眉,时而正色,便放下?经论凑近些:“为何想起查账?”
赵嫣猝不及防从惬意中回?神,下?意识伸手捂住那?些过于寒酸的账目,上唇还沾染着一点酸酪。
“本王连殿下?的底裤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能?见。”
闻人蔺的视线在赵嫣唇上停留,半晌,抬指慢慢替她抹去唇角那?点乳色酸酪,带起羽毛拂过般的酥麻。
他眸中有极浅的波澜递染,“何况,东宫的账册比殿下?的底裤还干净。”
赵嫣一时耳热,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缺钱了?”闻人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窘迫。
赵嫣只得?点点头,“我在清算东宫的产出?,看能?否挤一笔钱出?来。”
“故太子要推行?新政,渐少宗室支出?,必然先从自己头上动刀,怎会留生财余地。”
闻人蔺将她捂在账目上的手拿开,嗓音沉沉道,“不过,本王可帮你。”
赵嫣讶然,随即摇首道:“我不要你施与。”
“帮,和施与,其义大不相同。”
闻人蔺耐心纠正她,轻笑道,“放心,本王还不至于砸钱来折辱殿下?。”
他记得?雍王伏法后?,雍王的家财田产全都?上缴国库充公,用作填补法会祭祀和重建摘星观的空缺。
不过,雍王的几个拥趸还未定罪。
闻人蔺原想留着这几颗棋子,必要时搅搅浑水。不过既然小殿下?需要,就拿他们祭了吧。
反正,这天下?已经够乱的了。
不由愉悦:他难得?做一件不计回?报的好事?,就当是给小殿下?的奖赏。
……
赵嫣账簿还未看完,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待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了里间床上,身上的被褥盖得?齐整严实,而月门外烛台燃尽,晨光熹微,椅中早已不见闻人蔺的身影。
直到当天下?午,赵嫣才明白昨夜闻人蔺的那?句“帮你”是何意思。
这次来的是蔡田,朝赵嫣抱拳道:“禀殿下?,刘、江二家随雍王作乱,构陷东宫,罪不容诛。今将其抄家查办,所得?资产清单在此,依律交予太子殿下?处置。”
“给孤?”
赵嫣将信将疑地接过蔡田递过来的清单,刚一打开,便见经折装的清单哗啦啦流泻在地,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写了丈许长。
李浮和另一个小太监不得?不躬身上前?,替赵嫣托起垂落的纸页。
“雍王府抄检的资产才是大头,足抵大玄国库一年收入。如今这些只是九牛一毛,按照大玄律,构陷皇子者其家产抄没可赠予皇子抵偿损失,此前?亦有先例。”
蔡田三言两语说清缘由,又道,“王爷还说了,就当是奖赏殿下?拔除雍王党有功,及经论文章写得?好。”
经论文章?
赵嫣想起昨晚闻人蔺看的那?份,朝蔡田道:“多谢蔡副将,也请副将代孤向肃王道一声谢。”
说罢,三两下?捞起那?份长得?夸张的经折清单,将其交予李浮怀中,自己大步回?到殿中,从书案上翻出?了昨夜闻人蔺审读的文章。
那?是赵嫣在听了大半月的经筵后?,随笔所写的感悟,而今上面写满了遒劲锋芒的朱批,见解青涩或用典不当之处,都?被圈注了出?来。
这实在是份敷衍的随笔之作,担不起“奖赏”二字,可赵嫣的嘴角仍是不可抑止地翘起,笑意染上眉梢眼尾。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