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赵嫣从这声低不可闻的气音中, 听出了些许取笑的意?味,不由懊恼。

她?正欲将果食藏起,却见闻人蔺撑身坐于?案几对?面,伸手?取走了那只开?裂的鱼形巧果。

赵嫣怔怔的,看着他将巧果送入薄唇间,轻轻咬下一块来。

三只巧果,他偏偏挑了最丑、最失败的那只。

闻人蔺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慢条斯理咽尽嘴里的面食,方含笑道:“殿下的手?艺还是这般惊人,无论放在何处,本王都能?一眼认出。”

说?罢微微抬袖,露出腰间悬挂的那枚羊脂玉佩,玉佩上名为“猫”、形似“狗”的简易纹路隐约可见,佩在威风凛凛的肃王腰上,显得颇为幼稚可笑。

赵嫣只得撑在案几上倾身,伸手?去夺:“我又不曾逼你享用……不好吃就别?吃了。”

闻人蔺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她?的腕子,“形虽差些,胜在味道不错。”

“哎,别?吃……这一面都焦黑了!”

话音刚落,便见闻人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抬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

“你看,都说?了让你别?吃了……”

赵嫣恼然,皱眉看着端着茶盏清口的闻人蔺半晌。约莫觉得眼前这幕荒诞且幼稚,她?忽而别?过头,耸肩轻笑一声。

闻人蔺乜眼看她?。

他鲜少见小殿下露出开?怀的笑颜,大多时候她?都是将自己藏于?“太子”的面具之下,以?纤柔之姿独抗波诡云谲。

此时蓦然一笑,恰似云层中漏下一缕光,眉弯唇扬,身后满城灯火也黯然失色。

闻人蔺待她?笑够了,方放下手?中杯盏,捏了捏赵嫣无力蜷起的指尖。

“七月十八,殿下生?辰,本王可准许一个心愿。”

闻人蔺回味着唇齿间蟹黄的醇厚与边皮的焦苦,温声问,“想要?什?么?”

赵嫣不假思索,扬着眼尾道:“想要?太傅永远站在孤身边。”

不只是位置,更?是立场。

闻人蔺被她?的答案给逗笑了,真是狮子大开?口,直白得可爱。

只可惜,苟延残喘之人没有“永远”可言。

闻人蔺眼中蕴着看不透的浅笑,警告似的敲了敲赵嫣的手?背,低沉道:“本王不信‘永远’,换一个。”

赵嫣没再开?玩笑,这回神情认真了许多。

她?凝思许久,方敛目轻声道:“若方便,中元节我想出一趟宫,去……祭拜兄长。”

除了为赵衍报仇,她?能?想到的小心愿,也只有这个了。

……

七月十五,通天台上举行盛大法会。

冗长的祭文的过后,皇帝被发跣足,身着青衣道袍,亲自点燃了高台上堆积如山的纸钱,祭奠七年前大战中死去的十万将士。

百官伏拜,赵嫣跪在最前端,心中十分清楚:这场法会选在神光教通天台,不过是借祭奠英灵的名头向天请罪,求仙问道之心余烬复燃罢了。

火舌沿着钱山窜天而起,纸灰弥漫皇城,闻人蔺一袭黑袍、腰间扎着白绦挺立祭台一侧,热浪扭曲了他的面容。

这场法会将持续三个昼夜,不过后续也无需太子露面。赵嫣捱过了晌午,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别?帝后,先?行离开?。

马车自北苑出,拐过甬道,便与另一辆低调的马车迎面相逢。

对?面车夫朝着赵嫣抱拳,赵嫣认出此人是闻人蔺身边的右副将蔡田,便知这车定?是闻人蔺派来接她?出宫的。

她?想了想,对?流萤道:“你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宫婢,跟在我身边太打眼了,就委屈留在东宫善后,勿使任何人发现我离宫。”

流萤道了声“是”,将装有香烛纸钱等物的小篮交予赵嫣,咬唇艰涩道:“还请殿下代奴婢,向太子敬一炷香。”

赵嫣点头应允,趁两车并?驾之际撩开?车帷钻出,跃入了蔡田的那辆。

两车很快相错而过,宫门下禁军值守,无人发现太子车中已换了人。

闻人蔺准备的这辆马车低调却舒适,瑞兽香炉熏香袅散,沁人幽凉。

案几上还置放了一个包裹,赵嫣打开?一看,里头是一身寻常的牙白色束袖胡服,并?遮面的帷帽。大概是考虑她?独自于?车中更?换不方便,衣裳选的是少年的款式。

赵嫣脱了太子外袍,换上束袖胡服,又将金冠取下,簪上玉簪,问赶车的蔡田道:“你们王爷呢?”

蔡田驭车而行,回道:“王爷尚有要?事处理,让卑职先?伺候殿下出宫。”

赵嫣想起通天台上,闻人蔺被热浪扭曲模糊的身形,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压抑的苍凉。

七月半,云层投下一片厚重的阴翳,冲淡了地面的阳气。

雍王府大门紧闭,后院中堆积着无数扎成童男童女形态的纸俑,煞白的纸糊脸庞上点着两团红晕,看上去诡异至极。

“煜儿?啊!你戴罪惨死,按理是不能?给你立牌位、烧纸钱的,可父王心疼你个小畜生?哪!父王只能?关起门来,偷偷烧给你。”

雍王坐在阶前,一把一把将纸钱丢入铜盆中,时不时抹泪道,“父王没用,护不住你。给你多烧些纸钱,童男童女也都烧了,保你在下面衣食无忧、美人成群……如今宫妃有孕,太子也日渐康健,父王恐是登基无望了,煜儿?若有怨气,尽管朝那些人撒去,啊?”

正絮叨说?着,平地里一阵阴风卷地,吹得角门砰地一声打开?,纸俑仿若活过来般阴森森摇晃。

雍王骇得险些跌坐在地,闻声望去,门外并?无人影,唯有一支短箭钉于?门扉之上。

雍王颤巍巍撑起肥硕的身子,吩咐小厮道:“去,去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