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陆钧山又顿了顿,视线停驻在这小妇身上,马车里光线昏暗,他一时有些刹不住汹涌漫上来的心思,脑中全是往昔他们之间的那些个美好过往,话音一转,又有些委屈道:“爷已是许久没与你有过……你倒是不必如此就恼了爷。”
他神情渴盼,凤目灼灼盯着云湘,脑中似是想着曾经过往的那些个过往。
只一个对视,云湘就知道这暂时虚弱的虎狼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微微一笑,也起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视线轻轻扫过他那张紫胀如茄子的脸,悠悠道了声:“那等美事自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大爷如今这般尊容,有些叫人看不过眼,实在很难生起兴趣呢。”
说罢,她打开了马车内放置小物件的抽屉,找出了里面放着的镜子。
陆家大爷享受惯了,华服美物向来不缺,所用配饰皆是精致,那巴掌小镜磨得十分光滑,纤毫都能照得清晰。
云湘拿着那镜子举到陆钧山面前,柔声道:“大爷可要瞧一瞧?”
镜子都摆到面前了,岂还有陆钧山挑选之理,自是目光漫不经心地往镜中一瞧,瞬间他便凝住了神,脸色有些震惊又着急,显然十足在意那张冠绝扬州城的俊美容颜,此刻那紫茄模样显然是令他有些崩溃。
云湘知道他爱美,看到他此刻神情,忍不住觉得好笑。
陆钧山知晓那蛇毒是会叫人皮肤发紫,却是没想到这般严重,再想到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与这小妇调情了半天,他竟是有些难为情,费劲地抬起手推开了镜子,重新瘫倒在虎皮垫子上,别开了脸,嘟囔着:“拿走拿走!”
云湘见他双眼紧闭,一副绝不肯再多看一眼的模样,低头笑出了声。
陆钧山听到她唇角溢出的那点儿笑声,又忍不住掀起眼皮偷看她一眼。
厚重的帘子将大部分光都遮挡了去,可马车窗旁却偶尔能泄进一缕光来,恰好落在那小妇半边脸上,如玉般的肌肤,如春风般轻柔的笑,真真从心底笑出来的模样。
他一时又看得有些出神,没出声破坏了这实在美好曼妙的一幕。
眼见这小妇要抬眼朝他看过来,陆钧山立马闭上了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云湘看他两眼,忍不住又笑了下,只是想起陆钧山以后怕是要瘫了,眉宇间又拢起一抹忧色来,她想了想,也就不再逗他,伸出手按压在她手臂上,打算替他揉按一番。
方才他僵硬着身体才起了半边身,这般骄傲的人,怕是已使出了全部力气,她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吧。
陆钧山察觉手臂上那只柔夷正轻轻按压,忍不住又睁开眼去看她,见到她如此温柔的神情,一颗心忍不住也宁和下来,又砰砰乱跳,凤目盯着她怔怔出神,只希望这时间便如此刻一般停歇了也好。
“爷要是……真的瘫了,你会留下来陪着爷么?”他目光迷离,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云湘听着男人沙哑的声音,竟是有几分低落,她蹙了下眉,抬头去看他。
陆钧山一双眼便没从这小妇脸上移开过,见到她柔美的脸儿神情立刻淡了下来,眉头都是微微蹙起的模样,便知晓自己那呢喃问话仿佛是自取其辱,他好手好脚八尺俊美男儿,她都是不甚上心只想逃离的模样,等到瘫了,又拿什么留住她?
“算了,当爷没问过。”他又移开了目光看向马车顶,声音又挺了起来,很是强横冷硬。
但实际却是色厉内荏。
云湘被问及这么个问题,也是怔住了,蹙眉却是在深思。
假如陆钧山真的因为这蛇毒成了个四肢僵麻的瘫子,她该如何?
云湘垂下眼睛默然半晌,她做不到那般坦然地离开,内心的愧疚会让她即便离开也会放不下这事。
陆钧山没指望这冷心小妇回答,那些贵族秘闻他没少听说过,别说通房妾室,就说正妻都有在夫郎重疾之时抛下和离另嫁的,如今这小妇的未婚妻之名都是他硬给她按上的,她却是不肯承认的,既毫无关系,自是走得远远的,哪里会留下来?
他受不了这静寂,正要出声说点什么,就听这小妇柔婉平静的声音道:“若是你真的瘫了,你若想我留下,我便留下,只当报恩。”
陆钧山一下偏头又看云湘,自是忽略掉她最后四字,只当她是愿意留下来的,他的心又砰砰跳起来,一双凤眼像是酿着蜜意一般盯着她瞧。
云湘说出这话时,本以为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说完迎上陆钧山灼灼视线时,竟是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但她既然说出了口,就不会后悔。
陆钧山却仿佛醉在了甜酒里,他忍不住就弯起了凤目,心中得意欢喜,有些话便再耐忍不得,全交代了出来:“自是不会叫你独守了空闺,瘫子怎好做你夫郎!军医其实是故意夸大其词,那蛇毒只是瞧着厉害,却是无甚要紧的,乃西北常见的毒蛇,即便不拔毒,待过上个七八日,蛇毒便自行从体内褪了去,便又是生龙活虎的好身板……”
成林正在外边看着成石教戚怀信骑马的要诀,就听马车里忽然传来大爷一声惨叫,真是叫人头皮发麻,心神一凛。
马车里有人下来,成林几人一下抬头看去,就见云湘面色气咻咻地下来。
第156章 那儿郎是个读书人,名唤蒋铖
因着蛇毒本就不甚厉害,又是被军医拔毒过,不过三日,陆钧山脸上的紫淤就退了下去。
只是可惜的是,自那一日他一时嘴快说出了蛇毒真相后,云湘便一直冷着脸不愿搭理他,陆钧山也是委屈,那一日这小妇玉足狠辣地往他腹下一踩,当真差点交代在那儿,真真担心日后恐要叫她守了活寡了!
行路途中人多也不方便做什么,陆钧山索性加快了赶路的速度,终于在半个月后入了京。
陆家在京都是有府宅的,虽然爵位被褫夺,但宣平侯府改了门匾后依旧还是陆家府宅。
陆钧山要携公主入宫一趟,便是叫成林先带着云湘和戚怀信回陆府。
却说当日大太太要带着郑七娘入京,陆大老爷自是不放心的,便让陆清泽一道上京,正好在京中读书,开了春也正好参加春闱。
这安排里本是让林婉月留在扬州养胎,可林婉月便是哭哭啼啼着,要与陆清泽一道入京,说是做梦梦到菩萨说不能让孩儿离开了父亲庇佑,否则怕是孩儿要有不测。
大太太自是不同意的, 虽扬州与京都离得不远,但林婉月本就先前胎不稳,再是一路奔波,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可林婉月一直哭,念叨着菩萨托梦,那么几日下来,大太太也是怀疑是否真是菩萨托了梦来,且万一他们走后二儿媳还这般哭,怕是真的要出什么事,便只好让她同行。
此行多了个孕妇,车马准备上要更精心一些,软垫,保胎药等全部都要细心准备,如此便晚了几日出发,一路上也是慢吞吞的,也就是比陆钧山一行早了一日入京。
入京后,大太太就带着陆清泽和郑七娘回了陆府,当年不论嫡庶,都离了京都,所以府里只余下管事带着人守着,虽说常年叫人打扫,但也是好一通收拾才住下。
祭拜亲人也是要看好了黄道吉日,大太太已是定下三日后去京郊的祖坟,如今正是在府里休息,这一路赶路,身子骨真是要散架了去。
这日中午,大太太用过饭食正要午睡,便见周妈妈迈着一双矫健的腿儿进来,形容着急的模样,便皱眉问了句:“怎的这般急色?”
周妈妈便立刻就道:“大爷送了和亲公主入京,顺带着将戚姑娘带了回来,这会儿大爷入宫去,成林便带着戚姑娘回了府里。”
陆钧山写信叫大太太和大老爷准备婚书一事虽是瞒着老太爷,但周妈妈却是知晓的,如今也不敢轻视了云湘,只唤她戚姑娘。
这话真是惊了大太太一跳,正如她不曾传信给大儿带七娘入京,陆钧山也不曾写信告知回京一事。
但她惊过之后,便渐渐平稳了心情,心道不管那脑袋被刀拍了的大儿可有将婚书当做戏言一般对待,也不管老太爷那儿什么态度,横竖如今那婚书却是真的,那戚云湘入了京,她如今无父无母,依着婚事住在陆家也算天经地义,但按着规矩,也自是该她着急紧张前来拜见她这准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