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还怕你看!”布和把那件破红袍往他?手里一塞,语气颇为复杂,“卖我的人态度也跟你一样的好,他?还说我是朋友呢!结果,就?是骗朋友!”

王相卿一面检查着那破红袍,一面用余光瞥见,远处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扭头走远了。心道麻烦。

这侍女一看装束估摸着是公?主派人过来督导的。公?主于这方面很是上心,并不是甩手掌柜那一类的贵人,只管每年到底收些分红。她更相信眼见为实的道理。因此有条件时,会?自?己亲自?来瞧一瞧,即使没办法时时刻刻关注,也会?冷不丁地派遣一位“钦差”来看看。有什么做得不太?妥当的地方,她会?叫大盛魁立刻改过。

如今闹上这么一场,想来马上公?主那边就?知道了。

这衣袍的质量王相卿一瞧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确实是劣质,染料用的也不好染得不到位。可是他?还是拿着那衣袍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察看,其实心里是在想对策。

真说起来这也是无妄之?灾,从前的商人坑人,怎么就?和他?们大盛魁扯上了关系!他?们大盛魁可是从来没坑过人的!只是放在这些淳朴牧民眼中,也确实难免会?有这样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印象。若不妥善处理,恐伤及商誉。

旁边的周七娘却悄悄离开了一阵,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她用磕磕绊绊地蒙语同布和说:“很遗憾有这样的事,这个……不是我们的货,可是我愿意帮你补一下,可以?吗?”

布和狐疑地看着她。“不是又要?我们出东西吧?”

“不是,什么都不用你出!”周七娘比划道,“我一定帮你补好。”

布和点?点?头:“随你。”

周七娘松了一口气,将针线包取出,要?缝补,一时间也没个正经地方坐,索性直接侧着腿席地而坐。

旁边的牧民起先还不在意,缝衣服,有什么稀奇。

可是当他?们瞧见周七娘用碎布将完全扯坏的地方补上,针线游走着,竟然绣出了花样,顿时惊讶了。

第99章 协理 “喏,缝补好了。” ……

“喏, 缝补好了。”

周七娘将?缝绣处展示给他们?瞧,带着些橙色的暮光照见绣线上的小花,引起小小的惊叹。

牧羊人的妻子诺敏挤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的手可真巧, 其实?也和你们?没关系……”

旁边的王相卿已经盘清楚了逻辑,笑着道:“换成我, 要是给某个地方的人骗过一回,也免不得对那地方的人有所偏见, 这是人之常情。这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有许多?。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守规矩的,就像是一群马中?, 也有那么一两匹最?爱祸害人的。别的不敢说,我们?大盛魁和范记商行, 绝对不会昧着良心赚这些亏心钱。”

他把手指着一旁纷飞的旗帜,道:“大家伙好好记一下, 这个就是我们?家的标志旗,淡紫色的,带个弯月亮。若是从这面弯月旗的伙计手里?买的东西, 一年不到,只是正常的用?就坏了,那么我下次过来就赔你另一件新的。”

“真的?”大家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一时间将?信将?疑。

王相卿拍着胸脯说:“当然是真的, 我就是大盛魁的总掌柜,诨名叫王二疤子。这是我说了半句假话?,你们?大可以向自?己的佐领讲这件事,让他们?报到上面去。到时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断断不会为了这点事儿,弄坏了我们?旅蒙商的牌照。”

周七娘也在旁边附和:“我们?范记也是一样的。”

她的蒙语也是堪堪能?用?短句胡乱的说几句话?, 于是把眼睛看向王相卿,请他帮着翻译翻译。

“关于挑布料,不同的布料有不同的好处,也有不同的坏处。像这样华盛的丝绸料子实?际上较为娇贵,一不小心就会在上面留印子,也很难伺候。最?好是在节庆日的时候穿。若是平时放羊骑马,挤奶割草,最?好用?这样稍微粗一些的斜纹布。虽然说可能?摸上去的感觉没有前一种?的好。但?这个是真的结实?耐用?,价钱也便宜一些。”

王相卿一边转述一边连连点头。确实?,这些所贩之物有不同的料子。不同的料子有不同的使用?场景。非要穿着丝绸强行去骑马放羊,除非是王公贵族,那肯定?料子是会被毁得快些,寻常人家哪里?负担起这个?

于是又趁机向周围牧民解释了一番什么样的料子耐用?,要怎样换洗才能?更好的保存,不至于太容易坏。

有许多?知识这些牧民也是第一回听到,还当做故事听呢,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太阳彻底落入草原深处,火把和马灯点燃的时候,牧民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

伙计们?终于得了闲,啃了几口?干粮,然后忙着收拾起摊子和货物。

周七娘翻着账本仔细核对,忽然王相卿走过来道:“范夫人刚才之举真是明智,不然恐怕还有些人心里?憋着火呢。一旦心中?有着火气,想要讲道理,想要解释,那可就难了。”

“您言重了,都是为主子做事。”周七娘抿了抿唇,道,“还有,你可以叫我周七娘。”

王相卿从善如流,立刻将?称呼从范夫人换成了周七娘。

“刚才您提到不同布料的区别,也是神来一笔。确实?有些样子他们?见的少,未必知道怎么样更合适。您能?想到这些也是难得。”

周七娘笑一笑,没说话?。

像王掌柜这样的男子,大概和范毓奇差不多?,在外面奔波,忙着他们?的大事业,鲜少去关注家里?这些经营维持的小事。可是她不一样。常年在后宅,她自?然会积累许多?经验,比如什么样的衣料容易磨损?该要怎样才能?用?最?少的钱将?家中?人装扮的体体面面。

她的仆妇以及更多?平民家庭的妇人,就有更多?智慧了。比如小孩子总是在外面玩,在地上滚,衣服很容易坏,就需要在手肘或者是膝盖处多?缝两层布,这样可以稍微用?的久些。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淡淡自?豪。谁曾想这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做生意上也能?派上用?场。

周七娘道:“你既然想要做这些寻常人家的生意,有些本领就不得不向你的姐妹、母亲、妻子好好请教请教,她们?是真正操持家中?大小事的人。若是能?将?她们?关心的点都做到,那么这生意自?然也是能?越做越好。”

“受教了。”王相卿向她抱拳道,“说起来,您刚刚提到结实?耐用?的斜纹布料子,倒是帮着我们?家卖出了许多?斜纹布,多?谢您。”

范家所带的料子可没有这样的,除丝绸外,几乎都是上好的细布。若是她为自?己家考虑,大可不必提这一句,能?有这气量。这位周七娘也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周七娘放下账本,很认真的道:“我们两家各有所长,本来就应该互相帮着。真要论起来,这一路上王掌柜也帮了我许多?。”

这一路过来,她冷眼旁观,怎么说也琢磨出一些道理。虽然丈夫范毓奇对于大盛魁这一脉有些许轻视,以为不过是小贩之流,完全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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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的底蕴,可以与江南那边直接往来收取贵重丝绸和茶叶。

不过周七娘却觉得,这片草原上的王公台吉到底是少数人,更多?的还是寻常牧民,若是以量取胜,未必不能?把生意做的很大。现在两者的定?位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冲突,倒不如好好相处,也可以互通有无。

闲谈了两句。王相卿在言语行动上已不把她当作一位商人的妻子对待,而是如同和范毓奇说话?一般。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有马蹄声,两人转过头去,竟然看见最?开?始愤愤不平,说自?己被坑的那个牧羊人去而复返。照旧骑着他那一匹老马,语气稍稍有些不自?在。

“这个是我的妻子做的奶豆腐,很好吃。你们?可以留着尝尝。”

牧羊人布和匆匆地将?一个小袋子从马背上的毡包取出,往前一递。

王相卿也是人尖子,见这情形,如何不明白?显然是这牧羊人觉得过意不去,回来示好并且隐晦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