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这鲜香引诱,有两?只鹰在天际盘旋着,振翅于蓝天最蓝处。

祖孙二人?静静望着这雪后的草原,注视着草原上的一切。

静了许久,土谢图汗忽然说?:“我年轻的时候,也驯过鹰,很大的一只,翅膀展开有这么长。你阿爹那时候年纪小,瞧见那鹰直愣愣俯冲下来,吓得哭起来。”

这个被?遗忘很久的记忆突然浮现,连土谢图汗自己都感到惊讶。

多尔济也是一愣,自从父亲去世后,祖父再没有主动和他谈起父亲过去的趣事,他不?说?,其余人?也不?敢提。实在是这代?表了他们部落一段很痛苦的回忆,像一个伤疤,绝不?会自己去碰。

他回过神:“阿爹小时候胆子那么小啊?”

“是啊,”土谢图汗哈哈大笑?,“我那时候边抱他边骂他,草原上的男儿,看到一只鹰就哭鼻子,简直是小羊羔子。”

多尔济也笑:“按着阿爹的脾气,不?会就这样算了。”

“是,他啊,那之后硬是逼着自己跟鹰去熬,最后那鹰都能帮着他打猎了。”土谢图汗揉了揉眼,目光打量着茫茫雪原,却找不?到焦点。

后来有很多次,他从梦中惊醒,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儿子。

那些雄心壮志,那些轻易挑起来的战火,那些燃至整个草原的硝烟,以及那些消散在金戈铁马里的故人。

到最后,只有一片茫茫大雪。

“我对不?起你阿爹。”土谢图汗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有些喑哑。

多尔济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他记忆中父亲的面容已?经模糊,记得真切的是一双有力的大手把自己举到马背上的感觉。父亲要他替自己护送可汗,拿这话哄他离开。

风渐渐大了,似有再度落雪的征兆。

“好像又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多尔济道。

土谢图汗摇摇头:“没事,我想多看一眼。”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印,朝多尔济随意一抛。

多尔济接住,对着光一瞧,竟然是土谢图汗的大印。

“祖父?”

“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土谢图汗轻声说?,“当你不?得不?打仗时,要打得干脆;当你能够获得和平时,要珍惜。记住,最勇敢的人?不?是杀人?最多的,而是能保护最多人?活下来,活得更好的。”

多尔济把大印在手中握紧了,开口声音有些哽咽:“祖父,还不?到时候,您多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也好。”

抛开什么爵位汗位,父亲母亲离去后,祖父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

土谢图汗望着他,微笑?。

放下了不?可一世的威严,消瘦许多的土谢图汗仿佛一个最普通的年迈的牧羊人?。

“敦多布多尔济,你会做好的。”他说?,“至于我,不?要难过,只不?过是回到草原的怀抱而已?。”

“走吧,我们回家。”土谢图汗说?。

他们慢慢往回走,雪地上空留两?行脚印,等到晚上再下一场雪,就连脚印也不?会留下。

临近王帐前?,土谢图汗最后一次回首草原。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原。

那时他年纪小,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继位成为可汗,每天跟着羊群马群在草原上游荡。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蓝,草比现在绿,就连风都带着奶的香甜。他会在放牧时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变幻形状,想象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未来。

下雪了。

整个漠北都在下雪。

丧事,对于多尔济而言,已?经有了经验。老土谢图汗殡天后,他迅速指示众人?搭起丧棚,与清廷以及各部落报信。活佛领着一众喇嘛,以连绵的经声送他的哥哥回归长生?天。

漠北各路亲朋纷纷赶来,如何安置、如何哭灵,一桩桩一件件事,皆要多尔济操持,忙得人?无暇痛苦或伤心。

他只面无表情地安排着各路事宜,迅速憔悴了下来。

老侧妃也帮忙接待些亲朋,瞧见多尔济形容,叹息着:“偏偏只有你一人?在这撑着,若是女主人?在,也能帮衬你些。”

多尔济冷冷道:“你是在说?公主?”

老侧妃听这态度,不?敢说?了,只把话题囫囵过去,借口要去招待车臣汗来的台吉福晋,连忙在多尔济视线中消失。

车臣汗来的福晋远道而来,鞋袜全?湿了,正在火边靠,老侧妃便与其闲聊。

聊着聊着,说?起来公主。

“她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妻子,这个场合理应在。若她在,小郡王也无需憔悴成这个样子。”老侧妃道。

“不?过,如今大雪封路,确实难走。”那远道而来的福晋想着外头的冰天雪地,感叹道,“就是我们这样常年生?活在漠北惯了的,这一路走来都狼狈的跟什么似的。你别说?那位小公主了,娇养在宫里的主儿,听说?看着身子骨也弱,要她横跨整个雪原过来?真有个好歹,谁担得起责任。”

老侧妃叹了一口气:“唉,怕是小郡王也是这么想的,不?敢言而已?……”

给她们奉茶的侍女孟根听见,脸都绿了。这个话等公主回来她非要报给公主听不?可!

等她退到帐外,看见鹅毛似的大雪,又委屈又难过。一时觉得公主该来,一时又觉得公主不?该来。

大雪仍安安静静落下。

天地皆白。

多尔济为祖父上完香,忙完一众事务,从大帐里出来透口气。

仍在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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