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知道,但?杜晃走后,沈钧还是没忍住拿起那张看到一半的信纸,另一只手则捧着药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

陆槿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青年躺在榻上,身着白色里衣,锦被裹住大半个身体,露出最?上方骨骼分?明?的肩胛曲线。

他没听到身边的动静,仍旧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事物上,手中握着的药碗里还余留了大半碗液体,却泛不起一丝热气。

又看了一会儿,沈钧才想起来?要喝药,他放下信纸,在纸上做了几个批注,一边批注的同时,左手才慢吞吞的将药碗送了过来?。

然而连递两次,都是递到一半沈钧又沉迷于处理事务,努力未半而中道崩殂。

待到第三次,陆槿梨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握着他的左手,将碗沿精准无误的送到沈钧唇边。

“就你?这样,明?天能把这碗药喝完吗?”

沈钧闻声下意识抬头:“!”

沈钧:“陛下,您怎么来?了?”他忙不迭将药一饮而尽,仿佛是怕被谁逮着批评似的。

大约是病中,沈钧的反应比平常慢很多,至少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惊讶。

陆槿梨一边弯腰在床边坐下,一边摘下兜帽:“我听杜晃说你?抓到了摄政王那边的人?,所以立刻就来?了。”

沈钧:“……”杜晃刚刚才出去,找理由也麻烦找个像样点的。

陆槿梨接收到沈钧无奈的表情,微微弯唇:“嗯,逗你?的。其实是在宫里听到你?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陆槿梨的视线扫过青年被锦被笼罩的背部,她知道那里应该有着三道血肉模糊的狰狞鞭痕。

她没有贸然伸手触碰,只是轻声问:“疼么?”

沈钧很想如其他臣子一般,在面对帝王的关心时做出不甚惶恐的表情,然而对上少女那双蕴藏着温柔关切的眼睛,酝酿半天,只是闷声道。

“不疼。”

陆槿梨:“你?应该说疼的,先生。”

她伸手握住青年这两天瘦削了许多的肩膀,轻轻摩挲那里凸出的骨头。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掌下的肌肉若有似无的轻颤了一下,沈钧别开脸,泼墨般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至肩下,遮住他有些?狼狈的神情。

青年传来?的声音依旧温和宁静:“真?的不疼。陛下,别担心。”

“你?在骗朕。”

“先生,这可是欺君之罪。”

女帝说着这样威胁的话,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叹息的柔和。她起身将原本提在手中,进门时放在桌几上的一个精巧的食盒提过来?。

打开食盒,里面摆着几只模样精致可爱的兔子糕点。

一股带着食物清甜的桂花香传来?。

“欺君之罪,该怎么罚呢?罚的太重我也舍不得。干脆罚先生,把我带来?的这些?糕点,全部吃完,怎么样?”

沈钧侧头看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塞了一块软糯香甜的桂花糕。

陆槿梨:“这是宫里用秋季剩下的最?后一批桂花做的,我不清楚你?的口味,着人?去问,他们都道你?平素喜食清淡。故而我让御膳房将这糕点做的淡了些?,不那么甜,你?尝尝看喜欢吗?”

沈钧缓慢的嚼了嚼。

陆槿梨理解的不甜,大抵和旁人?是有些?差别的,被食盒保存完好的糕点还带着温热,混着馥郁的甜味在舌尖滚过一圈,将唇齿间残留的苦涩药味尽数覆去,只余留下甜。

沈钧幼年时父母于一场灾祸中双亡,于是不满十二岁的少年被迫撑起这个家,为了继续读书科举以及将幼弟抚养成人?,他什么样的活计都做过。

冬日里用一双冻疮的手洗衣服,到了晚上手肿得几乎握不起笔。家里买不起煤油灯,只能借着月光站在寒风肆虐的门口小声朗诵。

他的身子在那时留下过许多毛病,直到后来?有个云游的神医路过,颇为喜欢沈钧的幼弟,见兄弟二人?都是一副体弱之相,离开时赠予他们兄弟俩一副药方。

沈钧面不改色的喝了大半年那等苦药,身子才渐渐养回?来?。

所以无论是苦,还是疼,他都是经受过的,并没有对方想的那般脆弱。

沈钧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吃完一块桂花糕,于是陆槿梨又补上一块。

陆槿梨觉得他这样垂着眼睑,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好乖,嚼食物时腮帮子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一只等待投喂的仓鼠。

还是只不会开口说想要,只会用眼睛巴巴的望着人?的笨蛋仓鼠。

喂到第三块时,陆槿梨的指腹沾染了许多细细的糕点粉末,那浅浅的小颗粒粘在葱白指尖上显得尤为碍眼。

沈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病得有些?糊涂,他鬼使神差的,在陆槿梨抽手前,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陆槿梨和沈钧同时一怔。

面前青年的睫毛因为羞耻颤抖个不停,白净的面色仿佛一瞬被掐出红晕,那粉色从耳尖一路蔓延,连裸露在外的那截脖颈都红了个透彻,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

陆槿梨盯着指尖那抹晶莹,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反而把手往前递了递,一挑眉:“喏,先生。这可是你?做的,你?得负责舔干净。”

沈钧差点被自己呛到。

他很想转过身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又希望杜晃能在这时候突然进来?拯救他,但?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女帝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艰难的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