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横剑于膝,无意识地抚摸着剑鞘上的花纹,没有理会她。

江宝嫦大获全胜,极难得地放松下来,耐着性子糊弄陆恒:“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侯夫人经常变着法儿地给我立规矩,陆珲总对我动手动脚,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今日又公然偷盗我的嫁妆,我也是忍无可忍,才到宫里告御状的。”

“孩子是假的,可我突然来了癸水,血流不止,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你说对不对?”

她坐直身子,按住陆恒的肩膀,向他示好道:“你后背的伤还痛不痛?到了新家,我让丫鬟们拿最好的伤药给你处理,无论你缺什么,都可以直接管她们要。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高不高兴?”

陆恒本来不想在江宝嫦身子不舒服的时候跟她争论,却被她这几句话激出火气,冷声道:“我应该高兴吗?”

他按住江宝嫦的手背,清亮的眸子死死锁着她,语气十分肯定:“你很高兴吧?”

江宝嫦意识到哪里不大对劲。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陆恒的控制,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快放开我!”

陆恒不仅没有放手,还把她的另一只手束在掌中,顺着缝隙摸进袖子,在柔滑的小臂间摸索几下,找到暗袋,扯出红瓷瓶,恨恨掷在脚下。

“你和尚氏在屏风后面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他的呼吸因愤怒而变得急促,在逼仄的空间里分外引人注意,“我是没你聪明,但也没那么蠢,今日的事不像你所说的一样偶然,而是早就安排好的圈套。”

江宝嫦不过惊慌了一瞬,就镇定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和陆恒的体力相差悬殊,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牵制着,平静地道:“那又如何?我非但没有受他们蛊惑,对你暗下杀手,还费尽心力,把你从那个吃人的地方救出来,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因为舍不下那个虚无缥缈的世子之位吗?”

她掀起眼皮看着他,眼神冷如冰雪,声音暗含警告:“陆恒,别这么不识好歹。”

第九十三回 情思牵绊竟痴缠,恶语伤人六月寒

第九十三回 情思牵绊竟痴缠,恶语伤人六月寒

“我不识好歹?”陆恒加重手上的力道,捏得江宝嫦的手腕隐隐作痛,难过地看着她的眼睛,“宝嫦,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江宝嫦往后挪了挪,竭力保持表面上的平和,轻声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入老阿姨‘裙*6850579 69

陆恒闭上双目,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再睁开眼睛时,语气克制了不少:“我最生气的,是我把全部的信任交托给你,把我如何谋划世子之位、如何接近方老先生的事和盘托出,你却利用这些消息反过来对付我,先下手为强,赶在方老先生回京之前发难,破坏了我的计划。”

江宝嫦反驳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晋封世子是什么好出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一日不和昌平侯府划清界限,一日就处于危险之中,早晚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

“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好好地跟我商量,我不是听不进话的人。”陆恒承认自己低估了尚氏的恶毒,也承认江宝嫦顾虑的有道理,“可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却和端阳公主配合得那么默契,在你眼里,公主比我更值得信任吗?”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江宝嫦咬了咬牙,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陆恒,我为了这一天筹谋了很久,不能容忍一点儿变数,所以,我只能替你做选择。”

她不可能跟他商量,不可能提前透露半个字。

不然的话

他舍不下世子的位置,强硬地阻拦她怎么办?

他假装配合,到了关键时刻忽然反悔怎么办?

因此,她要他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毫无准备地进入没有硝烟的战场,由于失去了所有退路,不得不站在她这边。

他比陆珲聪明许多,又擅长随机应变,应当知道怎么配合她演完这出戏。

这样安排最稳妥,最安全。

至于陆恒心里想不想跟她站在一起,在她看来,并不重要。

陆恒窥见江宝嫦脸上一闪而过的冷傲,像是被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抽了几耳光似的,俊脸涨红,如芒在背。

他不肯坦承自己有多么害怕她出事,多么担心她的身子,急于击穿她无懈可击的盔甲,把藏在里面的少女拖出来,真刀真枪地较量一番。

用言语激怒她也好,用武力恫吓她也好……

总之,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失态。

这不公平。

陆恒僵硬地扯起唇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聪明至极?是不是以为你的整个计划没有一点儿漏洞,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江宝嫦,我只是不想跟你撕破脸,不想让你难堪而已,你当我不知道那五十箱‘金子’是怎么回事吗?当我不知道陆珲是被你陷害的吗?”

江宝嫦脸色微变,挣脱陆恒的束缚,警惕地往后退,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

“你以为我在诈你?”陆恒步步紧逼,双手撑在厢壁上,把她困在角落里,双眼像鹰隼一样闪烁着凌厉的光芒,“早在去年除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些箱子的秘密,不止如此,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江宝嫦从未让男子近过身,这会儿却被迫吸入陆恒吐出的气息,玉脸泛起薄粉,窘迫地偏头看向马车内侧的花纹,呼吸变得不畅:“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在越州老家的事,知道江家那些子侄们遇到的麻烦,知道泰山大人的死因……”陆恒也是第一次离异性这么近,嗅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不由心旌摇荡,语气缓和了三分,“我对你手下留情,百般忍让,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江宝嫦骤然伸出双手,撑在陆恒胸前,用力推了他一把。

陆恒毫无防备,险些跌坐在马车里,一手抓住厢壁上悬挂的流苏,另一手撑住座板,堪堪稳住平衡,恼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江宝嫦被陆恒戳到痛处,心慌意乱,又惊又怒。

她没想到他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来不及细想他为什么帮忙打掩护,本能地竖起全身尖刺,发动猛烈攻击:“你竟然调查我?”

不等陆恒说话,她便连珠炮似的道:“陆恒,你别在我面前装深情了,不觉得累吗?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当初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表现,为什么执意娶我。”

“你希望我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子,替你剜掉昌平侯府的脓疮,如今我已经解决了这个麻烦,顺便收一点儿好处有什么不对?你非要跟我撕掳个没完,非要把各自隐藏的谋算全都摊到明面上,这样多好看吗?你受得了吗?”

“顺便?”陆恒低低地笑了一声,“你那叫顺便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你,知道我在故意接近你,你将计就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是设计好的。”

“是,我居心不良,我活该被骗。”他小心地藏好眼底的希冀,维持愤怒的表情,“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被骗的那个人是我?你为什么选择我?”

给他一个理由,比如……对他有好感,有期待。

那样的话,他或许愿意原谅她,愿意摸索新的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