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连上桌和她对弈的资格都没有。
陆恒刚从上一场噩梦中爬出来,又摔进下一场噩梦里。
他转头看向床帏。
不满十七岁的少女躺在瓷枕和锦衾之中,面容苍白如玉,身上透出令人怜惜的病气,眸色却沉静冷冽,藏着无尽的杀意。
他陷入空前的迷茫中,像是遇到了超出自己理解的存在,这存在强大、诡谲、难以捉摸,甚至不像人,而是天上的神佛,或是地府里的鬼怪。
而江宝嫦无暇顾及陆恒的感受。
她开始伤心地痛哭了。
哭没机会降生的胎儿,哭坎坷多舛的命运,甚至替陆恒而哭,哭他在昌平侯府受过的不公待遇。
陆恒惊骇得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屏风,被冰冷的缂丝激得打了个哆嗦。
这时,尚氏从连环惊变中回过神,“噗通”跪倒在地,向魏玄哀求道:“陛下,臣妇当真是冤枉的!求您容臣妇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否则臣妇宁死也不认罪!”
她当然愿意分家,可她也清楚,端阳公主提议的“分家”,绝对不是寻常的分家
她背负污名,势必成为整个汴京的笑柄;
陆珲的世子之位是想都不要想的了,成亲也是难事;
最糟糕的是,她说不定还得背上一百万两银子的巨债,求陆景铭想方设法帮自己填上这个窟窿。
那样的日子,恐怕比死还难受。
所以,她必须跟江宝嫦单独谈谈,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害自己!
端阳公主今日狠狠过了一把戏瘾,只觉心满意足,不以为然地道:“你在威胁我父皇吗?宝嫦姐姐刚没了孩子,正在伤心痛苦的时候,你还要继续刺激她吗?不害死她不算完吗?”
尚氏忍气吞声,道:“臣妇不敢,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在这里,臣妇也是知道规矩的人,没胆量在御前放肆。不过,就算认罪,臣妇也得认得心服口服。”
两边正僵持不下,胡太医从里面走出来,道:“陆夫人的血已经止住了,老臣这就回太医院熬药。陆夫人说,她也想问问侯夫人为何如此心狠手辣,请侯夫人进去说话。”
尚氏定了定神,起身走进偏殿。
第九十一回 伥鬼亦有怜子意,伶俐偏吃哑巴亏
第九十一回 伥鬼亦有怜子意,伶俐偏吃哑巴亏
陆恒看到尚氏进屋,警惕地挡在江宝嫦前面。
“陆恒,不妨事,侯夫人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在这里动手。”江宝嫦白着一张脸,虚弱地开口,“你站远些,到屏风另一边等我。”
陆恒迟疑片刻,按下翻滚的情绪,走到屏风的另一侧,抱臂而立,闭上双目。
他的耳力远胜常人,因此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人的交谈
“江宝嫦,你当真怀孕了吗?”尚氏死死盯着江宝嫦,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你不是说过你胞宫虚寒,不易有孕吗?不是没跟陆恒圆房吗?”
“侯夫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江宝嫦似是有些畏冷,拥紧薄被,有气无力地反问尚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再说,倘若我不易有孕,您为什么要替陆恒求娶我呢?难道您不希望陆恒有自己的子嗣吗?”
尚氏也知道这件事若是吵嚷起来,自己站不住脚,恨得直咬牙:“好好好,是我小瞧了你,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老谋深算,不择手段的人。”
她心念电转,问道:“你和陆恒是不是早有私情?他装作不乐意这桩婚事,成亲之后却常常暗中维护你,你装作不喜欢习武之人,如今却为他喊冤叫屈,你们两个联起手来,骗得我好苦!”
陆恒听到这里,想起江宝嫦确实没有把他当做敌人,心中先是一软,而后又是一凛。
他为她没有对他弃若敝履而庆幸,又为自己如此容易满足而心惊。
江宝嫦不置可否,道:“有私情如何?没有又如何?这重要吗?”
尚氏自觉找到了江宝嫦的弱点,道:“你和珲儿眉来眼去,常常在半夜私会,还想谋害亲夫,往陆恒的饭菜里下毒。陆恒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看你?陛下若是知道了,少说也要判你个流放之刑,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吃得了千里跋涉的苦头吗?”
陆恒听到“谋害亲夫”四个字,惊愕地睁开眼睛,胸中翻腾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嘴里直发苦。
江宝嫦掀起脸皮,淡淡地看了尚氏一眼,道:“杀人的计划是你们母子主导的,我充其量只算个从犯,你就不怕我咬出你们两个,来个同归于尽吗?再说,我又没有真的动手,此事仍有转圜的余地。”
尚氏正是担心牵连到自己和陆珲,才没有在众人面前揭破这件事。裙952160283婆.海廢日埂
如今,她趁着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机会,压低声音威胁江宝嫦道:“你有证据证明此事和我们母子有关吗?拿什么同归于尽?江宝嫦,你是聪明人,可惜太贪心了些,你心里清楚那五十箱砖头是怎么回事,知道珲儿是冤枉的。”
她坐在江宝嫦身边的椅子上,不再扮演慈母,眼底闪烁凶光:“我告诉你,想分家可以,想让我吃下这个哑巴亏,赔你一百万两银子,绝对不可能!”
江宝嫦面无惧色,镇定地道:“那么,您有证据证明我要杀夫吗?”
“以你的心计,那瓶毒药应当还没有被销毁吧?”尚氏警惕地观察着江宝嫦的表情,试探道,“我立时派人回去,把你的院子翻个底朝天,将那个瓶子翻出来,便足够定你的罪。”
尚氏又道:“忘了告诉你,那药十分难得,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重金买来的,那商人已经离开汴京,不知去向,所以,你休想攀扯到我身上。”
江宝嫦忽然低低地笑了。
“是么?”她探手入袖,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托在白嫩的手心,“侯夫人不必大费周章,您说的毒药是这个吗?”
尚氏目光下移,看清瓶子的颜色,叫道:“不对,不对,我给你的明明是……”
“您给我的明明是绿玉瓶,如今怎么变成了红瓷瓶,是吗?”江宝嫦亮出杀手锏,“说起来,多亏您的儿子体贴,他知道我下毒失手,非但没有怪我,还跑到外面,从江湖郎中手里买下这瓶砒霜,偷偷塞给了我。”
“侯夫人,您猜那位江湖郎中现在何处?”她嘴角的笑意加深,在这一刻锋芒毕露,像一把终于出鞘的神兵利器,“您要是不肯认下我今日指控的所有罪名,陆珲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尚氏大惊失色,身子后仰,连着椅子一起摔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江宝嫦平静地注视着尚氏。
很多人都以为,她想要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