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欠条是一千两,五十张便是足足五万两。

陆珲不敢让父亲陆景铭知道这件事,跑到尚氏跟前又是诉苦,又是哭闹,只说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犯了糊涂,求她救命。

尚氏就这么一个心头肉,还指着他承袭世子之位,成为自己后半生的倚靠,因此咬牙从公中挪用了五万两银子,替他填上亏空。

尚氏虽然出身名门,嫁妆却不丰厚,身为续弦,服侍陆景铭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小心,生怕他不满意,又极为看重名声,这还是第一次以权谋私。

她生怕被陆景铭发现自己的失职,正愁如何堵上这个窟窿,就听到常来府里裁制衣裳的绣娘道:“眼看就要入冬,夫人要不要做一件狐皮大氅?选上好的雪狐皮,穿在身上既好看又暖和。”

尚氏心不在焉地道:“侯爷不喜欢我打扮得太过奢华,再说,去哪里找那么好的皮子?”

绣娘笑道:“这个好办,小妇人也常给崔尚书家的表小姐做衣裳,昨儿看见她新得了几张雪狐皮,听说是从猎户手里高价买来的,毛皮油光水滑,一丝杂毛也没有,夫人要是有意,小妇人问问她肯不肯割爱。”

“哦?”尚氏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你跟我详细说说那位表小姐的事。”

第五十四回 求财若渴天赐良缘,挥金如土玉成好事

第五十四回 求财若渴天赐良缘,挥金如土玉成好事

半个时辰后,尚氏赏了绣娘五两银子,将她打发出去,暗地里盘算起来。

陆恒回府已有大半年,无论她如何向陆景铭吹枕头风,如何通过各种法子强调他是个不祥不孝之人,始终无法把他赶回庄子上。

非但如此,他表面恭顺,主意却大,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挣了个皇城司指挥使的官位,长此以往,势必成为她们母子俩的心头大患。

尚氏对陆恒越来越忌惮,打定主意要干预他的姻缘,给他安排一桩表面光鲜、内里不堪的婚事,若是能夫妻离心,口角不断,那就更好了。

此刻,天赐的机缘似乎就落在眼前。

尚氏思忖许久,只说要回娘家小住,安排好诸多琐事,急匆匆离开侯府。

她到了尚家,立刻使待字闺中的侄女给江宝嫦下帖子,请对方上门做客,打算暗中相看一二。

江宝嫦早得了陆恒送过来的消息,依着他的嘱咐,细细打扮了一番,乌油油的长发以剔透无瑕的白玉簪固定,耳垂明月,颈系宝珠,素色的小袄上密密地滚了一圈雪狐毛,裙子上用银线绣着许多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她换了种颜色偏红的香粉,又吩咐紫苏把自己的眉毛画粗些,眼角斜斜往下垂,掩去眉眼间的英气,添出不少娇憨纯稚,活脱脱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

“你们四个都跟着我过去。”江宝嫦收拾停当,穿上青缎披风,命白芷、云苓、紫苏和佩兰相随,又点了旺儿、兴儿和六名护院,在众人的簇拥中登上马车。

她今日用的是崔府最宽敞的一辆马车,四个丫鬟分坐两侧,也不觉拥挤。

白芷和云苓与她最亲厚,又亲眼见过陆恒赌咒发誓的场面,知道自己家小姐好事将近,心里替她欢喜,脸上便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笑意。

江宝嫦平静地看向她们,脸上殊无喜色,低声道:“待会儿到了尚府,无论什么人跟你们搭话,你们只咬死了没见过陆恒,没听过昌平侯府的事,记住了吗?”

丫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是,小姐。”1⒈0⑶㈦⑨⒍8②1﹝更多

“若是她们问起与我有关的事,譬如我爱喝什么茶,平日里爱穿什么,爱用什么,只管按照咱们在南边的习惯说。”

江宝嫦在南边过的是实打实的富贵日子,四个丫鬟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稀罕物,随便说上几句,便足够糊弄那些打探消息的下人。

丫鬟们又规规矩矩地应下,似乎从她的态度中嗅出几分不寻常,互相交换过眼神,同时沉默下来。

尚氏惯会做戏,使轿夫们提前在尚府门前等着。

他们一看到江宝嫦的马车,立时恭敬地迎上去,用小轿把她抬进后宅。

江宝嫦与尚家的小姐只有过一面之缘,下了轿子,摘下帷帽,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道:“多谢姐姐给我下帖子,我在舅舅家无聊得紧,正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呢!”

话音刚落,白芷便适时地捧着一个长约三尺的盒子走出来,笑道:“这是我家小姐送给尚小姐的礼物。”

江宝嫦亲手打开盒盖,里面摆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玉质细腻,雕工精湛,令人啧啧称奇。

她向满面惊讶的尚小姐解释道:“我听说伯母信佛,姐姐也跟着吃斋茹素,便准备了这份薄礼。姐姐放心,我已经请嘉福寺的方丈开过光,直接供养在佛堂即可。”

尚小姐收下礼物,待她又热络了几分。

二人沿湖赏秋,不多时经过一座戏台,听到咿咿呀呀的戏腔。

“我姑母回来小住,她喜欢听戏。”尚小姐对江宝嫦说着,见她面露茫然,细细地解释道,“我姑母嫁到了昌平侯府,如今是侯夫人,怎么,你没有听说过吗?”

江宝嫦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惶恐:“侯夫人身份贵重,我还在孝期,可别冲撞了她。姐姐,咱们换个地方走走吧?”

“不妨事,我姑母最是和气。”尚小姐拖住江宝嫦不放,抬头看见尚氏走出来,笑着把她轻轻往前一推,“姑母,这是江妹妹,我们走得累了,向您讨盏茶喝。”

尚氏一把拉住江宝嫦的手,笑容满面地道:“好标致的一个小人儿,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快进来歇歇脚,姑母这里有的是好茶和点心。”

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打量江宝嫦,见她果如传闻中一样阔气,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凡品,举手投足却透着拘谨,想来终究是商贾之女,没见过多少世面,已经生出几分满意。

尚氏暗暗想道

这姑娘身份低微,嫁妆丰厚,又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实在好拿捏。

等进了门,只要小施手段,还不是任由她搓扁揉圆?

唯一的不足,是江宝嫦生得太好了些,又比陆恒小了四五岁。

世间男子多为好色之徒,万一陆恒对她一见钟情,两个人联起手来对付自己,倒是件麻烦事。

尚氏向仆妇们使了个眼色,命她们把江宝嫦的丫鬟带到一边,细细打听她的底细。

她拉着江宝嫦的手不放,耐着性子说了好半日的家长里短。

江宝嫦渐渐放松下来,做出亲近之态,紧靠着尚氏,腼腆地笑道:“我原把侯府当做天宫仙邸,不敢冒犯,没想到夫人如此温柔可亲,平易近人。”

尚氏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江宝嫦的鬓发,道:“我命中无女,膝下只养了两个儿子,因此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孩儿,总想与她多说两句话。”

江宝嫦眼圈一红,道:“说出来怕犯了夫人的忌讳……我觉得夫人和我过世的母亲一样亲切,一见到夫人就想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