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道:“圣上还在后宫,待会儿才过来,请大人们先行入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王元忠和同僚们谦让了两回,笑着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忽然听见“吱吱呀呀”的声响。

身后的殿门缓缓阖上,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帐幔挡住窗子,将殿内从明亮的正午变成晦昧的黄昏。

一具具即将腐朽的身躯沉入黑暗中,而台上洁白如玉的幕布亮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回 粉墨登场丑态毕露,铁证如山俯首就缚

第一百七十四回 粉墨登场丑态毕露,铁证如山俯首就缚

隐藏在暗处的琴师拉动三弦琴,奏出低缓沉郁的乐曲。

须臾,亭台楼阁的影子投射在幕布上,四个文官打扮的皮影人从左侧进入画面,迈着稳重的四方步,一路越槛过桥,走向清雅幽静的书房。

皮影的雕工十分精妙,敷彩也艳丽,文官们的胸前或是刻着五彩的锦鸡,或是刻着灵动的孔雀,走路时摇头晃脑,惹人发笑。

可台下那些官袍上绣着相似补子的老臣,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乐声渐停,四个皮影人走进书房,向右边主位上端坐的老人拱手作揖。

领头的那个怪腔怪调地道:“不知丞相大人深夜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那位老人缓缓站起身,抚了抚胸前振翅欲飞的仙鹤,呵呵笑道:“自然是有要事相商,诸位请坐。”

看到这一幕,王元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待到四个皮影人坐成一列,老人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刚从南边回来的时候,老夫踌躇满志,苦口婆心地叮嘱诸位好好当差,尽心辅佐新帝。”

“谁承想,新帝不通教化,刚愎自用,不到两个月,便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亲小人远贤臣,将咱们逼得走投无路。”

“丞相大人说的是。”领头的那个连忙接话,“再这样下去,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第二个皮影人道:“新帝欺人太甚!”

第三个皮影人跟着叫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四个皮影人探头探脑,大胆地道:“以卑职之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这可怪不得我们!”

看到这里,王元忠如坐针毡,其余老臣更是汗出如浆。

王元忠内心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同僚们密谈的时候,总会屏退下人,紧闭门窗,为何台上的皮影人竟能一字不错地复述出当时的对话?

是陆恒手眼通天,在丞相府提前安插了眼线,还是这些老臣中出了叛徒?

这时,幕布另一侧的老人继续道:“诶?我可没有提过‘造反’二字。新帝的身份见不得光,手里只有遗诏,没有玉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他逆天而行,昏庸跋扈,我想,就算咱们不管不问,要不了多久,也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领头的皮影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道:“丞相大人说得有理,等到新帝遭遇不测,咱们身为忠臣,理应挺身而出,从旁支宗亲中选一个既聪明又有教养的孩子继承皇位,殚精竭虑地教导他、辅佐他,创立清明盛世。”

另外三个皮影人闻言大喜,凑到一起商讨如何制造“不测”,如何接管兵权,如何收拾方宏伯一派的臣子,声音越来越小,如同上百只蚊虫同时在室内嗡鸣。

突然,板子当当敲击两下,所有的人影与景物同时远去,只余一张纯白的幕布。

王元忠于宦海沉浮几十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参与密谋的四个老臣却惊恐万状,或是跪在地上发抖求饶,或是直接昏死过去。

可好戏还没演完。

琴曲再度响起,一改之前的低沉凝重,变得柔情似水。

淡红色的光线打在幕布上,老人缓步走入香闺,一个身段袅娜的妇人立刻殷勤地迎上来,为他宽衣解带,捶背捏脚,娇声道:“父亲,您可有好一阵子没到儿媳房里来了,再这么冷落儿媳,儿媳可不依了……”

王元忠的身后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当朝丞相素以德高望重著称,不近女色,克己奉公,谁能想到,他竟在背地里和儿媳通奸,还堂而皇之地宿在儿媳房里?

王元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皱纹像是一下子多了许多层,压得脊背都佝偻了下去。

第一折戏还有可能是同僚告密,可陆恒连他和秦氏在内室之间的谈话都了如指掌,显然是早就有眼线了。

台上的香艳戏码仍在继续

老人拥住妇人,一边摩挲她的乳儿,一边谑笑:“民间有句话,说是成了亲的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 ’,看来是真的了。老夫已经一大把年纪,经不起你折腾,轻易不敢来你房里,你若实在忍不住,不妨找你相公解解馋。”

“父亲,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妇人解了扣子,挺胸喂他吃奶,笑得花枝乱颤,“没有您的允许,他哪敢来我房里?我也瞧不上他那样的银样镴枪头。还是父亲好,老当益壮不说,心里十分地疼爱我和阿姞……”

“那当然,阿姞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疼她疼谁?”老人把妇人抱到床上,色心大起,丑态毕露,“等我把小皇帝扶上皇位,阿姞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时候,我做国丈,你做国丈夫人。”

“父亲又说胡话了,您是我公公,怎么做国丈?”妇人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两只小脚翘在他肩上,一上一下地晃动,声音渐渐压低。

板子又当当敲了两声,第二折戏结束了。

众人偷偷看向道貌岸然的王元忠,无不面色古怪。

王元忠低垂着眼皮一动不动,脸上流露出几分大势已去的绝望,官袍被冷汗浸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很快,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如同密集的雨点,“哒哒哒”敲在所有人的心上。整理自九5二一六零二吧三

幕布上的光线变得昏暗,须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里面的人物

两个皮影人站在气势恢宏的大殿角落密谈,一个还是方才的老人,另一个面白无须,身穿高阶宦官的服饰,看起来十分年轻。

“只要汪公公趁着圣上和皇后一同用膳的时候,把这包药下在饭菜中,便是大功一件,老夫保你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荣宠无极,风光无限。”

老人将手里的腰包塞给那个公公,笑呵呵地宽他的心:“汪公公不必害怕,这包药的药效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试毒太监也试不出什么。等到圣上和皇后毒发身亡,老夫安排好的太医便会向文武百官宣布,他们二人是暴毙而死,没人怀疑到你身上。”

那个公公犹豫许久,咬牙道:“好吧,咱家早就是丞相大人这条船上的人了,总没有临时下船的道理,此事包在咱家身上。”

幕布上的光线彻底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