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最爱在女郎面前装沉稳,苏氏就是这么被他骗回家的,你可莫要中了他的‘奸计’……”

嘉宁笑着扬眉:“等会晋阳见了苏姊姊,我可要给她说是你说的。”

“说便是,”陆聿道,“我说得句句属实,不怕夫人去告我黑状。”

嘉宁乐不可支,咯咯笑个不停。

一只修长的手伸入被子中,隔着薄薄的衣料,轻柔地抚摸着她软软的肚皮。

少年垂眸,纤长浓密的睫羽掩住了他泰半眸光。

“泱泱,辛苦你了……”

忽而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是少女纤细的小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嘉宁幽幽道:“其实我有些害怕。”

前世,她见过夷安难产。那是嘉宁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最惨烈的场景。此时,她回忆起当时的状况,心中都止不住的打鼓。

“我听说过女子怀孕的艰难,生育更是一脚跨入鬼门关。”

陆聿的手猛地反扣,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不难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嘉宁又伸出另一只手安抚似的轻拍了拍。

“……但是我愿意。”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却又好似充斥着一种力量,一种源自女性的温柔的力量。

“陆聿,”少年闻言,慢慢地抬起头,又黑又亮的瞳仁直直撞入她的眼眸,嘉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而坚定,“我亲缘淡薄,也曾以为自己此生难有子嗣。她来得突然,但我很开心。”

“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个好阿娘,”她说着,有些顽皮地吐了吐舌尖,“毕竟,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脾性也不好……”

“没关系的,”少年的喉管上下滚动,他的声音带了些许难以分辨的哽咽,“她都拥有这世间最漂亮的阿娘了,该是她乖乖听你话,不要惹你生气”

“怎么?若是不听话你还要收拾她不成?”嘉宁斜着眼晲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敢收拾一下试试?”

“咳咳,”陆聿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若是个儿子,不听话肯定要收拾。”不听话就打到听话。

“若是个女儿嘛……”

“若是个女儿怎么样?”

陆聿猛地移回目光,直视着嘉宁琥珀似的眼瞳,线条流畅的薄唇一张一合:“我陆聿的女儿, 嚣张跋扈些倒也不成问题。”他说着,忽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和你的闺女,那一定是个相当漂亮的小女郎,那自然是性格强势些好!”

嘉宁轻笑:“你喜欢女儿?”

陆聿毫不犹豫地点头。

嘉宁也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我也喜欢女儿!”

陆聿哈哈大笑,摸了摸她毫无变化的小腹,循循善诱道:“听到了吧,争气点,阿父阿母可都盼着呢!”

嘉宁与陆聿一路慢行,总算在婚仪前回到了晋阳。

提前接到消息的楚夫人领着一众仆妇亲自在门口候着,嘉宁被陆聿从车上抱下来,还没站稳脚跟,抬眸,便对上了楚夫人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前世今生她嫁到陆家这么些年,第一次生出了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嘉宁现在是双身子,你动作小心些!”楚夫人看到了嘉宁落地时的轻晃,毫不客气地对陆聿嗔怪道,又笑盈盈地上下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视线着重在她纤细如初的腰腹上掠过,笑道:“嘉宁一切可还好?有无孕吐?这一路舟车劳顿可有不适?君姑我生养过两个孩子,有什么问题都可问我。”

嘉宁头回见到这样热忱真切的楚夫人,有些不大习惯,佯装羞怯地垂眸避过对方的视线,轻声道:“多谢君姑关怀,嘉宁一切都好。”

“这孩子真乖,不折腾他阿娘,”楚夫人拍了拍嘉宁的手背,笑得格外慈爱,“当初我怀聿儿可没少遭罪,最开始那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可把我折腾坏了!”

或许是即将为人母,嘉宁难得的与楚夫人产生了些共鸣,闻言有些惊讶:“君姑真是辛苦了……”

楚夫人笑笑,再次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一别数月,再度回到听雪阁,看着满院熟悉的陈设,嘉宁心中升腾起一股恍若隔世的喟叹。

上一次回到这里,是她带着凄凉与孤寂,跨越了十年的光阴,重新回到自己的少年时光。

迄今不过短短两年,她的心境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推开窗棂,入目是如雪堆叠、碧玉如盖的葳蕤盛景,古朴而宏伟的楼阁隐匿于白绿之间,好一派生趣盎然。

嘉宁毫不避讳地将手撑着铺着一层薄灰的栏杆,轻轻踮起脚尖,极目远眺,只觉晋阳城的山川形胜、鳞次栉比。

她终于对这个地方生出了归属感。

这里不再是她的人生的驿站,而将成为生命的归途。

这一次,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不再只是益州明氏女、大应的嘉宁郡主,她也是陆聿的妻子,晋阳陆氏的一份子。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换上她的腰身,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

“在看什么?”陆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略微有些低沉,在嘉宁耳畔回旋。

“在看花,看树,看晋阳。”嘉宁扬起笑意,浅浅的梨涡在她嘴边荡漾。

“我还是头一回发现,晋阳,原来这么漂亮。”目光在苍翠与皑皑之间飞快掠过,嘉宁如实说道。

拥着她的少年忍不住轻笑。

她靠着他,能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

“笑什么?”嘉宁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不悦与诧异时,会无意识地微微撇嘴,落在陆聿眼中,有种说不清的骄矜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