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接过厚厚的帕子，双膝跪在榻上，开始不甚熟练的给陆聿擦起微湿的头发，一边擦，一边小声道：“你不是常念我洗了头发要绞干，不然以后会头痛么？怎么你自己湿漉漉的就出来了……”

陆聿嘴边勾着得意的笑，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和我能比？我五岁就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了，你这太阳底下呆一炷香就热得头晕的人，还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吧！”

“嘁”嘉宁嗤他，“真不要脸。”

“啧！”陆聿不满，“我这是实话实说，哪里又不要脸了？”说着，便捉着嘉宁的小手将人往怀里拖。

嘉宁哪里是他的对手，毫无抵抗力地栽倒在他肌肉紧实的怀抱中，只能连忙求饶：“嗯嗯嗯，你说得对！”说着，作势抬起下巴要亲他。

陆聿嘴里嘟囔着：“鬼灵精。”闭上眼睛让她亲，结果怀里骤然一轻，再度睁眼，嘉宁已经趿着鞋子窜出去好远。

抬手将手里的巾帕扔陆聿怀里，嘉宁嗔道：“你自己擦去吧！”说完，一面微微提高声音，喊着“青黛”，一面往外间去。

第二日，陆聿照例早起，穿戴整齐后，俯身亲了亲裹在被子里，睡得两颊酡红的少女，一面向外走，一面随口问道：“郡主小时候，曾撞见过宫中人行刑么？”

青黛笑道：“怎么可能？先帝信道，有好生之德，鲜少对宫人们处以极刑，莫说是郡主了，我与碧华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也未曾见过宫中施刑。”说着，她有些好奇，“郎君何出此言？是郡主昨夜惊梦了么？”

陆聿“嗯”了一声：“她昨夜睡得不大好，你们今天都莫叫她，让她多睡会。”

青黛屈膝应是。

陆聿若有所思地出了门。

嘉宁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按着额角，只觉得睡得头脑昏昏沉沉，任淡月托着后脑帮自己净面，轻声问道：“今儿怎么没叫我呀？睡太久了，头晕……”

青黛抿着唇笑，上前手法娴熟地给她按着穴位，解释道：“是郎君，他说您昨夜没休息好，叮嘱我们都莫要扰您好眠呢。”

“是么？”嘉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时竟然有些回忆不起自己昨夜梦了些什么。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觉得比起纠结昨晚睡没睡好，还是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更为重要：“我好饿，摆饭吧。”

陆聿跑了几圈马，又打了一套拳，畅快淋漓地出了一身汗，他回屋时，嘉宁正好在慢慢悠悠地用膳，见他回来，少女一面将小银勺里的鸡丝粥送入口中，一面随口问道：“你要吃么？”

陆聿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旋即皱眉：“这里面放了什么？味道怪怪的……”

嘉宁有些嫌弃地掀了掀眼皮，执着小银勺继续喝她的粥。

淡月在旁掩唇轻笑，见陆聿的目光扫过来，忙道：“是蟹，郡主拆了两只蟹放在粥里。”

陆聿闻言点了点头，无怪乎他觉得怪，并州又不产蟹，他从前也没怎么吃过。不由好奇道：“泱泱你爱吃虾蟹？这蟹是府里采买的还是哪家送来的？”

嘉宁低头认真地喝粥，头也不抬地回道：“倒也称不上一个‘爱’字，不过是我兄长派人送来的，总不能辜负他一番心意吧？”

陆聿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兄长’是何人。

嘉宁是衡阳长公主的独女，闻人氏的几位皇子她从不称兄长，那就只能是益州蜀侯，明洵了。

陆聿“哦”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道：“舅兄一切可好？他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嘉宁想到明洵信中的内容，忍不住笑了，正要同陆聿分享明洵的糗事，忽而喉咙一酸，哇地吐了出来。

第0093章九十二章蓦山溪（1）（纯剧情 有孕）小

淡月忙倒了杯温水递到嘉宁嘴边， 谁知嘉宁甚至来不及朝她摆摆手，又扶着桌边吐了一次。

陆聿接过那杯温水，对淡月道：“去请个医师来。”然后半蹲在嘉宁身边，抬手轻柔地拍了拍少女纤薄的肩膀。

“还好么？是疼还是难受？”

嘉宁接过杯子，仰口饮尽，漱了口后方才摇了摇头，道：“其实还好，不疼也不难受。”说着，有些疑惑地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是我吃太多了么？”因为有蟹，她今日比平时多用了半碗。

陆聿见她面色如常，并不苍白也不涨红，心下稍定，“可能是？”把她扶回了内间，随口附和着，“也有可能是你着凉了，你用冰用得太多了……”

嘉宁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装，俱是轻薄透气的料子，忍不住投以他一个“你真的很荒谬”的眼神。

医师很快便抵达了陆宅，先是问询了一番嘉宁近两日的饮食，又在整个内室检查了一番，方才隔着帘子，为嘉宁诊脉。

淡月一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医师，直盯得后者呼吸声越来越轻，生怕自己的什么动作惊扰到这位小女郎。陆聿坐在榻边，面色看似平静无波，却握着嘉宁一只小手捏来捏去，从纤细的腕骨揉到掌心，又从掌跟按到指尖，偏偏他手心出了层薄汗，弄得嘉宁颇有些不舒服，挨着有外人在场，她只能悄悄拿眼睛横了陆聿几眼，结果少年的注意力全在医师身上，根本没注意她这几记眼刀。

“先生，郡主身体如何？”见医师结束了把脉，少年连忙开口询问道。

医师朝着他拱了拱手，用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一抹蔼意的笑容：“指下滑润，如珠走盘。”

“此乃喜脉恭喜世子爷，恭喜郡主！”

喜脉？！

嘉宁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陆聿也懵了。

他愣愣地看了医师一息，素来神采飞扬的眼眸被呆滞与踟蹰溢满，脖颈仿佛生锈般僵硬地转动了几下，将目光投向同样茫然的嘉宁：“喜脉……？”

青黛最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屈膝行礼，贺道：“恭喜郡主，恭喜郎君！先生的意思是，郡主有孕了！”

此言一出，原本寂寥无声的内室气氛骤然一变，一众女使齐刷刷地附身跪地，高呼道：“恭喜郡主！恭喜郎君（世子）！”

医师摸着灰白的胡子，笑道：“从脉象上看，已经有四十多天了，那么产期应当是在明年的四月或五月。”

嘉宁尚在发怔，一只温热的手却轻颤着放到了她肚皮上。

陆聿给嘉宁掖了掖被子，在她颊边落在一个轻吻，然后给医师使了个眼色，两人朝着外间走去。

不同于满室女使们的喜悦，陆聿的神色堪称冷淡，若不是见他与郡主的关系似乎还算融洽，医师简直想嘀咕一句“陆世子反应也太奇怪了莫非……”

嘉宁垂眸，看着自己平坦如常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