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后宫三夫人,崔夫人、何夫人以及已逝代王的生母宁夫人,三夫人平起平坐。尽管崔夫人代掌凤印,实际地位略高于另外二位,当着夷安的面,成安却也不敢真和她论一句高低。只能愤懑地跺跺脚,将头一撇,看也不看她。
过了几日,两位公主再度上门,却吃了闭门羹。
青黛歉意地告知两人,陆聿带着嘉宁出城游乐去了。成安尚不死心,追问行程,被青黛不轻不重的一句“主子没有交代的事婢子不敢妄加揣测”顶了回去。
成安气郁不已,偏偏青黛礼数周到,她找不到发泄的口气,只能郁闷地离开。夷安知她脾性,轻飘飘留下一句“身子不适”就躲进邸店的屋内。
在成安看不见的地方,嘉宁简装轻行,和夷安在一处茶楼相聚。
这是晋侯的私产,在陆聿来到临戎后就交到了嘉宁手中。
嘉宁摘下幂篱,盈盈朝着夷安露了个浅笑:“总算和你碰上了。”
夷安端着茶盏嘬饮了一口,赞道:“茶不错。”
“那当然,”嘉宁挨着她坐下,“这家店现在在我手上。”
益州出产好茶叶。
两人寒暄了几句,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少年时的亲昵。
嘉宁立刻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身子还好么?这几年刻意避孕、何家五郎没说什么吧?”
这几年两人书信未曾断过,嘉宁对夷安前世生育之事的艰难记忆过于深刻,重生以后便有意和她谈论这个话题,一边是姊妹的肺腑之言,一边是医师的悉心调理,夷安这一世虽然暂时还未有孕,但也避免了像前世那样的悲惨命运。
“他能说什么?”夷安抿着嘴笑,“他好歹是个世家公子,还能讳疾忌医不成?”虽是调笑的话语,但从她的语气与表情中不难分辨到幸福的甜蜜。
嘉宁记得,夷安和何五郎感情一直很好。
夷安笑着,又把话题引到嘉宁身上:“……你与陆世子可还好?计划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呢?”
“随缘吧。”嘉宁道,“子女都是缘分,也许是我没这个缘分?”她故意说着有些丧气的话,但神采飞扬,一点也看不出失意。
如果说去年刚刚得知自己被下了虎狼之药的嘉宁,心绪还会为之波动,那么隔了大半年,她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她很满意目前和陆聿一起的生活,决定遵循一个朴素的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夷安拍了拍她的手背,撇着嘴道:“就算没有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嘉宁忍不住笑了:“不是我的问题?难不成还是陆聿的问题?”
“你直接称呼陆世子为陆聿?”夷安有些惊讶,旋即又觉得以嘉宁的性子实属正常,“怎么不能是他的问题?说不定就是他杀伐过重,影响了子女缘!”
嘉宁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笑得伏倒在夷安肩膀上,弯着眉眼道:“你说得对。”
夷安又与嘉宁说起太皇太后的近况:“……皇祖母一切都好,虽然换了个地方,但长乐宫离前殿后宫距离远些也好,省得各种腌臜事都找上她老人家。”
说起这事,嘉宁心中其实颇有些怨气:太皇太后住了三十多年的长信宫,崔太后一上位便让太皇太后迁居,虽然符合礼制,但到底少了些对太皇太后的尊敬崔夫人代掌后宫可离不开当时的许太后的支持!
嘉宁冷哼一声:“她们母女如出一辙,都是小人得志的性子……”说着,她又问,“你为何会和成安搅和在一起?莫不是崔太后拿何太妃……”
夷安轻叹了口气,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这事我拒绝不得,念着也能来这边看看你,就权当是游玩了!”
嘉宁想了想,道:“若我拒绝,是否会”
夷安知道她想说什么,忙摆了手,道:“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崔太后手再长也伸不到何家去!”
“无非是我母妃还在宫里,我不好直白驳了崔太后的面子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嘉宁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拍了拍夷安的手,一面思忖一面慢慢道:“你远行至此,空手回去到底不好,不若这般……”
第0091章九十章沙如雪(2)(纯剧情 碧华出嫁)小
虽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顺利借兵三万,但能得到陆聿同意出兵一千金鳞骑的承诺,还是让成安大喜过望至少她这番大费周章有所收获,而非空手而返。
而且成安虽是女流,也听闻过并州金鳞骑在北方的赫赫威名,那可是号称北方最强骑兵的并州王牌!哪怕只有一千,但也足够了,毕竟雒阳中军数量并不少。
送走了成安、夷安两位远行而至的公主殿下,踩着七月的尾巴,碧华从府中风风光光地出嫁。
向来持重沉稳的碧华,化着精致华美的妆容,玄衣纁裳,却在婚房里哭成了泪人。青黛在侧,亦是默默以手背揾去眼角泪滴,更不用说年龄更小些的女使们,一个比一个泪眼朦胧。
嘉宁一踏入婚房,看着满室的郁郁哀伤,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
“今天可是碧华的大好日子,一个个的哭什么?”嘉宁一面说着,一面笑盈盈地走到碧华身后。
青黛吸了吸鼻子,略有些哽咽着回道:“郡主,婢子们是替碧华高兴……”
嘉宁淡笑不语,一只手搭在女子肩侧,微微俯身,看着光亮的铜镜中垂泪也难掩丽色的美人,定定地看了一会,仿佛要把对方的容貌深深刻入脑中,方才轻声道:“碧华姊姊,愿你此去,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本就泪盈于睫,暗暗神伤的碧华闻言更有些伤感地伸手捂住了脸,嘉宁忙去抓住她的手,一边说“新婚可不能一直哭,妆哭花了可就不是最漂亮的哦?”一边给一旁侍妆的女使使眼色。
女使说着:“碧华姊姊美貌非常,哭花了妆亦是美的。”手脚麻利地拿出脂粉开始给新娘子补妆。
顾忌着自己在婚房里,女使们待得不自在,嘉宁只略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留下青黛与淡月帮着打点。
淡月捧着个小匣子递给碧华,压低声音道:“这是郡主给姊姊的压箱。”
碧华接过匣子,只觉颇为沉手,一打开,里面赫然是房契、身契,下面则铺满胖乎乎、圆滚滚的柿子金。
泪水瞬时模糊了碧华的眼眶,她愣愣地看着满匣的灿金,有些手足无措:“这太贵重……”
青黛靠过来,拍了拍碧华的肩膀,安抚道:“这是郡主的心意,你就收好吧,只要以后记着郡主的好就行。”
淡月俏皮地笑道:“碧华姊姊以后可就是财主咯?新婚过后,我可要去陈府打秋风的!”
碧华破涕而笑,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连声应好。
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从陆宅启程,碧华坐着珠帘缦幕的婚车,回首看着身后肃穆森严的府邸宅门,又向上看到宁静旷远的穹苍,一股莫名的惶恐与孤寂涌上心头,她抱着木匣的指节微微泛白,又默默给自己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