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扶着陆聿的手臂款款走下马车,走到了周朔夫妇面前。她衣着并不华丽,雪青的宽袍直裾,外罩一件飘逸的纱衣,发间珠翠只很简单,以一根同色绸带将长发束起,鬓发之上只有一对碧玉簪子。

明明是极为素净的打扮,但周夫人看着她,心中只能浮现一个词语:金枝玉叶。

“郡主真是好容貌……”周夫人喃喃道,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过于直白,她立刻换上有些讪讪的神情。

“夫人谬赞。”嘉宁听多了溢美之辞,对此并无触动,只是浅笑,微微颔首,同陆聿一般,行了一个简单的见礼。

周朔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虽略略惊异于嘉宁郡主容貌之盛,但眼底的惊艳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眼观鼻鼻观心,迎着两人入内。

太守府是个三进的合院,院中并无豪奢之物,风帘翠幕、山石点缀,尽显文人风雅。

嘉宁迈步过了垂花门,在心中暗暗点头,这雁门太守周朔,大率是个清廉之人不过也合乎常理,谁又敢在别人的地盘聚金敛财呢?

一行人顺利入到正堂,陆聿扶着嘉宁在主宾位坐下,自己则在她左手边落座,周朔夫妇于主位依次落座。

陆聿十分自然地接过碧华递来的浸过薄荷水的帕子,轻轻为嘉宁擦拭着圆润的指尖。

周夫人在一旁静静旁观两人的互动,略微心惊,陆少将军这平日看上去如此旷达宽绰的军中男儿,竟也能自然做出小儿女之态,料想应当是个知情识趣的,也不知自己的女儿周洛是否有幸能入其法眼;再看嘉宁容色,又觉得有妻如此,陆聿的反应实在理所应当。

周夫人正兀自想着,她与周朔的小女儿周洛姗姗来迟。

粉衫罗裙、桃面含春,十六岁的女郎,鲜妍得好似那沉甸甸压住枝头,还沾染着清晨露水的桃李,亟待心仪的男子去采撷。

周洛自小貌美,又出身清河周氏,周遭追求者众,凡夫俗子入不了她的眼。随父上任,见到了传闻中美姿容的晋侯世子,她心中暗下决心,此生若不嫁此等少年英杰,她周洛又何苦来此世上一遭。

今日母亲告知她,陆聿之妻嘉宁郡主来了雁门时,周洛心中便翻涌强烈的期待。

“妾来迟了,见过郡主、少将军。”周洛行至桌前,含羞带怯地屈膝俯身行礼。

周朔笑着介绍:“郡主,这是某的小女,单名一个洛字,洛水的洛,您唤她洛儿便是。”

“女公子,”嘉宁亦是浅笑,抬眸望去,只觉周家的小辈似乎都长得不错,嘉宁见过的周霁、周沛兄弟自是人中龙凤不说,面前的粉裙少女也是十足的明艳动人,“女公子容貌颇肖大人。”

周朔虽然年纪不轻,但仍能看出是个美男子,周洛模样俏丽,自然是像他。

“郡主所言极是!从小啊,就有许多人说,洛儿和她阿爹站在一块,一瞧就知道是父女!”周夫人笑容可掬地附和道。

比起父母的热络,周洛却一改往日开朗大方的个性,有些沉默,周夫人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飞快地换回笑脸,为女儿找补:“还请郡主您见谅,她今儿睡了一下午,估计这会脑子还懵着呢……”

周洛确实是懵了。

她与母亲曾仔细打听过陆聿,自然不会忽视占了他正妻之位的嘉宁郡主。

周洛知道嘉宁郡主出身高贵,性情高傲,与陆氏主母楚夫人似有龌龊,也知道嘉宁郡主美貌过人,但在真正见到她之前,周洛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弱水三千,各有所长,焉知陆聿看惯了高贵的妻子,不会想试试明媚灿烂的玫瑰呢?

但此时见到了嘉宁,周洛长至双八年华,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之感有这样的美人在侧,陆聿真的还能看得见其他么?

周朔不知女儿所想,只当她听了妻子的劝告,乖巧低调不愿引起嘉宁郡主注意。母女连心,同为女子,周夫人微妙地猜到了些许周洛的想法。

平日里,女儿的眼睛都舍不得从陆聿身上移开,今日却总是不自觉地撇向陆聿身旁的嘉宁郡主,她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在场的三个女人各有心思,但好在陆聿健谈、周朔热情,一顿饭也算吃得宾主尽欢。待送走了陆聿与嘉宁,周夫人丢开喝得微醺的丈夫,径自来到女儿房中。

“洛儿,今日郡主你也见了,如何?”周夫人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周洛抿抿唇,觉得口中有些苦涩:“自然是……极其美丽。”

周夫人鲜少见周洛这样一副低沉受伤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道:“不若咱们算了罢?听你外祖母的,嫁给你表哥,亲上加亲多好。”

周洛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周夫人出身普通,她的娘家侄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人物。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周洛并不愿意下嫁。

“阿娘,我得再想想……”

周洛思索着,喃喃道。

“我得好好想想……”

[俺是土狗,俺就喜欢大美人女主!]

第0022章二十一章广寒枝(1)(蚊子肉)走剧情,纳妾之问颜

回程的马车上,嘉宁容色淡淡,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接连几日的车马舟顿,让本就精力并不充沛的她困倦不已。

陆聿席间饮了酒,知晓少女不大受得这味道,倒也十分识趣地没凑过去捉弄她,两人各倚一侧,听着滚滚车辙声。

“周洛,周太守的女儿,她是不是钟情于你?”冷不丁地,嘉宁忽而开口。

“何以见得?”陆聿侧目看向她,并没有直接回答。

“呵”嘉宁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可说的,大概是出于正妻的敏锐?”她歪歪头,对上了少年的视线,“所以陆世子、少将军,我的直觉正确么?”

车内灯盏明亮,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淡黄的灯光打在嘉宁面上,削减了她气质中的冷淡,显露出一种珍珠般的温润美丽。

陆聿抬手,捻住了她圆润白嫩的耳垂:“若我说是,泱泱当如何呢?”

嘉宁微怔,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两人前世今生第一次正式谈论起这个问题,此前关于徐女的言谈,更多得是出于徐女的举动惹了嘉宁厌烦,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那……你觉得呢?”嘉宁动了动,撑着手臂略微坐正的身子,“你会纳妾么?陆聿。”语毕,竟是心间骤然一松。

或许是酒气熏人,熏得她神思恍惚,这样一个在她心间斟酌许久的问句,竟然就这般简单地问出了口。

陆聿看着她,慢慢道:“男子纳妾自然是世间常态。”

听着少年微哑的声音,嘉宁眼前忽而闪过许多画面:有前世的,她当着楚夫人的面将徐女的妾室茶洒在地上、她听说陆聿在雁门纳了丽姬后的彻夜难眠、以及陆聿身死后她常在梦中见到的少年锦衣染血,踽踽独行的背影;也有现世的,她于梦魇中惊醒少年高束的发丝滑落在她眼前、他强势而不容拒绝不容后退的亲吻、以及在听雪阁盥室的一室荒唐……

嘉宁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陆聿的恨意。她前世离开晋阳的洒脱、回到雒阳的恣意,无不是骄傲的少女在宽慰自己,无非就是个纳妾变心的男子,哪里值得为他伤心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