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重了,钱姐姐为人温和可亲,又博览群书,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亲近。今日小女听闻你身体康健,还望您多保重,昨日做了些核桃包,家中人都说好,但是我首次庖厨自己做小食,想让钱姐姐同伯母尝一尝。”妙娘巧笑倩兮的拿出一碟核桃包给钱夫人。

钱夫人本是乡绅出身,嫁入钱家虽然金玉盛宴,但是对民间小食亦不排斥,故而见这核桃包做工精致,又是妙娘一片心意,高兴笑纳,又让人带她去见钱雪茹。

姐妹二人再次见面十分高兴,钱雪茹笑道:“我方才刚弹完月琴,我那先生极是严厉,你来的正是时候,否则我若弹奏时,万万不能见外客的。”

到底因钱夫人身体好转,钱雪茹心情也好了许多,妙娘拿来的核桃包,她都不知不觉吃了俩个才停手。

还对妙娘道:“我听说你近来师从白夫人,她画画的是极好,字儿也写的好,若你能学到她三分,就十分好了。”

“是,家母也是这般说道。”妙娘笑道。

自从钱夫人病好之后,钱雪茹也能时常出来走动了,上次妙娘探望她做了小食,她来就雅致多了,送了一叠雪浪笺,二人都是家中独女,走动起来比之姐妹更为亲近。

只是雪茹家中在年后来了俩个嬷嬷之后,雪茹出来就不方便了,偶尔妙娘上门探望一次,那二位嬷嬷好大的派头,钱夫人都指使不动这二人。

还好在上巳节时,钱雪茹能出来一两日,妙娘不免问道:“雪茹,我见那二位嬷嬷好大的派头,难得上巳节你还能出来。”

此时,钱雪茹才道明原委,“你知晓我大伯家中有一女嫁给谢宗尧。”

谢宗尧?妙娘惊呼:“是陈郡谢氏子弟吗?”

谢家如今掌管大临北府军,谢家子俱文武双全,尤以谢宗尧年少平定叛乱,大临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却未曾想谢宗尧之妻却是钱雪茹堂姐。

又听钱雪茹道:“长姐和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从未纳妾,对我堂姐用情至深,我是极其羡慕的,只是长姐去岁难产而亡,家中欲再与谢家结亲,故而选上了我。”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就因为我这张脸,和长姐十分相似,祖母欲让我嫁去谢家。”

妙娘再也没想到在钱雪茹身上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其实此事在古代还是很常见的,苏轼之妻过世后,其堂妹就再嫁苏轼,且别说苏轼了,就是程家姊妹中,听程氏提及族中三姨母亡故,七姨母嫁过去。

她不免劝慰道:“既然你们两家以前就有姻亲,你嫁过去也未必是坏事。”

“不,你不明白,谢相对我长姐情深义重,并不愿意续娶,我嫁过去也不过是讨人嫌弃罢了。”钱雪茹心中也未必无人,只是祖母之命,连父亲都同意了,母亲向来对父亲的话封为圭臬,已成定局了。

钱雪茹本不想做继室填房,她也想寻一良人,即便并不那么显赫的家世,夫妻二人相得最好了。

妙娘为钱雪茹难过,回来之后程氏见她面无喜色,不免多问了几句,妙娘不免忧心忡忡,把钱雪茹的事情说了,还道:“怎么钱夫人也不拦着些?谢宗尧那般痴情,雪茹姐姐去了,岂不是备受冷落。”

程氏却笑道:“谢宗尧年少平叛,三十岁就进了内阁,他的票拟无人能及,这般英才,若非是钱家从前有姻亲之故,那大钱氏有一子,岂能再次联姻?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雪茹姐姐今年才十二,即便过两年再嫁也不过十四岁,那谢宗尧却三十有五了啊?”

若是妙娘,自然想找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二人携手以对,才不负韶华。

却听程氏道:“此人为北方士族之最,与之抗衡的唯独只有我们江宁程氏了,正当盛年,老夫少妻又最是恩爱不过,你可千万别在其中说些什么才好。”

“是。”妙娘应道。

虽然钱雪茹抱怨,可也接受了,她若再说些不好的言辞,引得钱雪茹心生不满就不好了。

到了次年,钱夫人终究还是病故,钱转运使任期到了,钱雪茹一家回了钱塘。

妙娘也已经十一岁了,她依旧每日师从白夫人作画写字,她的一手字相比之前只能勉强算工整的字如今大有进益,尤其是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秀气。

其女红在以前只能勉强打络子到如今却能绣荷包,甚至开始习双面绣,家中爹娘弟弟甚至远在江宁的二位弟弟都有她的手艺送去。

至于规矩仪态,她多了份从容自在,从外形看已然是一位小淑女了。

新来的转运使姓冯,她家也有一位小姐待字闺中,只是她脾性骄纵,与妙娘并不投机,尤其是得知顾家只是寒门之后,更是不欲和她打交道,一门心思去讨总督大人的女儿欢心。

妙娘就更把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不怎么出门子了。

程氏知道此事后,遂对妙娘道:“这世人多生一双势利眼,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妙娘知道程氏的意思了,总说甘于平淡,但世情皆是如此,你过的不如人,人家就瞧不起你,顾家亏在寒门出身,即便父亲有才,也很难往上爬,再看三叔,靠着范家聂家已经荣升正四品的郎中。

男人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女人却要力争上游,若上头无人,也不被人赏识。

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尤其是接下来的一场疫病,让妙娘总算知道书中那个顾妙娘为何那般执着于嫁到权贵之家,又那般谄媚程家之人了。

恩情

酷暑难耐,便是清早过来的白夫人,身上依旧被汗渍湿衣衫,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妙娘亲自拧了冰帕子给白夫人。

白夫人看了看天,不禁摇头:“天儿太热了,怕是过几日有暴雨将至,小姐可要关好门窗。”

每次台风来袭,整个窗棂屋顶吹跑都有可能,这点妙娘在广州也住了几年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担忧,每每这个时候爹都会出门巡视,以身作则。作为本地的父母官来说,顾清沅是十分尽责的。

何况每次起台风,受灾严重的还是百姓。

她叹了一口气,“多谢夫人关怀。”

室内放着冰,微微凉爽些,即便如此,妙娘仍旧是大字八张,小字六张,得白夫人指点后,方才歇息一会儿 ,亲自送白夫人回家。

此时已经是暴日高照,那偌大的太阳仿佛火球一般,白夫人遂拦了拦她:“顾小姐不必远送,这烈日高照,若是晒黑了可就不好了。”

白夫人知道女子肤白为美,她可不能让她淌着太阳。

“无妨,我正要去我母亲处。”妙娘笑着依旧送白夫人出去后,才去程氏那里。程氏虽然也热,但是衣扣仍旧是扣到最上处,见妙娘来,不免道:“你爹说近几日怕是有台风,你且留心些,安文安武我挪到次间住,不若你也过来,我让她们收拾一间屋子。”

“女儿就不必了,女儿年岁渐大,怎可还和爹娘同住?”妙娘知道母亲拳拳爱女之心,但是正房也不是很大,安文安武年纪小,还离不得亲娘照看,她又不是真的小娃娃,又何须如此。

程氏点头:“既然这般,你须得关紧门窗,若有异动,就过来娘这里。”

“是。”

果然如大家预测的那般,暴日过后,又是台风暴雨,海上有船翻了船,顾清沅几乎是日日不着家,不仅是顾清沅,连聂双双之父潮州知府也是如此,妙娘跟着忧心不已,唯独聂双双仍旧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