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这样是徒劳的。
从现在开?始到元狩五十七年,依旧没有人撞出去,他们依旧在围城里面,百姓依旧在苦难中?,朝堂之上的人穿针引线,缝缝补补,死一批人,就?缝补一处地方?,而后再换一批人看见了这点?天光,又开?始循环反复的去死。
这,才是最可怕的点?天光。
冰山高处万里银(6)
皇帝下令厚葬苏怀仁, 底下的人闻音知意,纷纷来祭拜,将小?小?的苏府挤得水泄不通。
苏姑娘没有回来之前, 丧事是由兰山君和诸位太仆寺官员夫人们一块操办的,因不是主家, 便只要有人来,就请进来烧香烧火纸, 而后再送去一边喝茶。
等屋子里坐不住人的时候, 又求了邻里, 在巷子撑起棚子,给来祭拜的人坐。
如今苏姑娘回来了, 这些人便都要她去拜谢。
兰山君道:“无?论他们是为着什?么来,既然朝着棺木下跪了, 就算是一份情。你去谢过他们,将来但凡有事, 看在这份情上, 能帮的便会帮一帮。”
苏姑娘名唤合香, 今年?十七岁。
她?长相温婉, 身?子纤细,垂下头?的时候并不显眼。但只要抬起头?看人,许是行?医的缘故, 双眸之间总有一股慈悲气, 让人情不自禁就注意到?她?。
不过此时听完兰山君的话, 她?一贯柔和的双眼却泛起厌弃之情,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她?侧头?去看已经被无?数香火围绕的棺木, 再?看看外头?那些高谈阔论的学?子和惺惺作态的官员,喃喃道:“阿爷本不让我回洛阳来的。”
是她?实在忍不住, 半路又折了回来。
不听遗言,已是不孝。但此后她?的一生与洛阳也不愿意有什?么干系。
她?双手?抚摸在阿爷的棺木上坚定的道:“我生便生,死便死。生时为了医人,虽万死不辞,死后也不用人收骨,所?以不愿求人,更不愿意去跪拜外头?那些人。”
但她?请了兰山君和其他操持丧事的妇人进屋,认认真真的磕头?拜谢,道:“我是真心实意感激你们的。”
这一拜,她?才心甘情愿。
外头?,龚琩忙活完后在喝闷酒。他才刚刚入仕就瞧见了上官头?破血流的尸体,怎么想都是不痛快的。他身?份高贵,便有人端着茶杯过来问好?。龚琩一概不理,他本来就是有名的纨绔,做出了冷淡的样子,其他人不好?在别人的丧事上笑着贴冷屁股,只好?悻悻离去。
不远处就有国子监的学?子。读书?人,总有几分意气在身?上,便很看不得在苏家灵堂上出现龚琩这般的人。便低声道:“陋室之中,难得来了这么多的大官。但来了这里,还作威作福,哈,好?不可笑。”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龚琩:“……”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看向?刚刚说话的国子监学?生。
对方?也不怂,讥讽道:“屋内的灵堂四处飘白,外头?的人倒是吹嘘拍马。今日死了老大人,能拉下王德义下马,明日那些国之蠹虫,又该如何下马呢?”
龚琩本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忍得住,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打人。
还是郁清梧拦住的。
龚琩给郁清梧的面子,憋着气不说话,恨恨的坐到?一边去。但国子监一群人里却有认识郁清梧的,立马抖擞起来,骂道:“有些人,拿着别人的命去与人争斗,倒是不心疼。”
若是往常,郁清梧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但今日山君还在这里。
算起来,山君已有两次挡在他的身?前为他辩白,若是今日还要她?来,他也实在是无?用了。
郁清梧便只问了他一句话,“我记得,你是邬阁老的弟子。今日你来了,怎么还不见邬阁老?”
那学?生脸色一白,瞬间说不出话了。
他们也一直在等邬阁老。
……
齐王府,邬庆川正在劝说齐王去祭拜苏怀仁。
他道:“苏怀仁虽死,但苏怀仁一案却才刚刚开始,殿下切不可意气用事。”
齐王却笑着逗鹦鹉,并不把此事放在身?上:“阁老不用担心,我不去,自然也有我不去的道理。”
他看邬庆川一眼,“怎么,阁老想去?”
邬庆川便看他一眼,坐在凳子上冷声道:“不论怎么样,殿下也该注重名声才是。”
齐王笑出声:“我手?底下接连出了两个贪污案,我还有什?么名声?既然名声已经丢了,便要心里痛快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阁老为什?么想不明白?”
他笑起来,“邬阁老,你还是受段伯颜的影响太多了,做什?么都讲究大义和民心,但其实很没有必要。”
“在我这个位置,只要有圣心就可以了。”
邬庆川便开始有些后悔投靠了齐王。
齐王这个人,实在是冷心冷肺。博远侯死了,他不伤心,王德义被拘,他也不在意。
博远侯一个是他的舅舅,一个是他的妻弟,他还尚且如此,将来自己要是一旦置于险境,他会救自己吗?
肯定是不会的。
这个时候,他才觉察出几分陛下的用意来。
陛下看似是让他投靠齐王,但其实,依着齐王这样的性子,最后自己能投靠的,只有陛下。
邬庆川闭眼,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是陛下都说要厚葬苏怀仁了,殿下和手?底下的人都不去,难道陛下不会生气?”
齐王便大笑起来,提着鸟笼走过去拍了拍邬庆川的肩膀,“是你懂陛下还是我懂陛下?若是你懂,你们懂,当年?还会是你们死的死,贬的贬吗?”
邬庆川闭口不言。
齐王便感慨道:“咱们这位好?陛下啊……我若是还能舍得下脸面去做个体面人,他就该对我更不放心了。到?那时候,就砍的不是我身?边的人,而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