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长叹一声,“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你这么做,会将燕家置于风口浪尖,儿啊,父亲上了些年纪,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明哲保身。”

燕翎回身握住宁晏发冷发颤的手,目色倏忽发寒,“不是儿子不愿明哲保身,是裴晨那个狗贼欺人太甚,觊觎吾妻,我必要手刃他。”

国公爷震惊地朝宁晏望去,只见那一贯沉稳的儿媳妇,此刻跪坐在罗汉床一角,双目低垂,纤瘦的身子轻轻发颤,仿若被雨打湿的娇花,国公爷是个血性男儿,听得这话,拳头捏得飒飒作响,唇关咬得极紧,半晌闷出一行话,“爹爹明白了。”

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养,外头的事还有我。”

国公爷久事疆场,朝中故旧极多,有他暗中走访,必定能说服不少观望之辈。

*

燕翎被抬回府邸的同一时刻,王家往王娴处递来消息,说是老太太病重,让她回去探望,王娴将孩子送到徐氏处,趁着天色还未晚,带着丫鬟匆匆赶往王家。

王老太太着了些风寒,躺在塌上脸色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病到需要女儿连夜探望的地步,

“你在燕家好好待着,莫要再给我闯祸,我不过是头疾的老毛病犯了,也不知谁多嘴,大晚上的,让你赶回来作甚?”

王娴听得母亲语含埋怨,嘴唇冷冷翘起,也没给好脸色。

老太太见怪不怪,捂着额头的帕子,冷不丁问她道,“你跟璟儿怎么回事?那个妾室如何了?”

王娴不在意道,“我没见过,那丫鬟就在书房伺候,也不曾来我眼前晃。”

王老太太问,“若她来晃呢,你生气否?”

王娴啧了啧嘴,面露嫌弃,“我是正室娘子,哪里会怕一个妾室?她真敢嚣张,我必不饶了她。”

“那还是在乎的嘛...”王老太太闲闲笑了一句。

王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冷冰冰道,“您既然病得不算重,我便回去了。”每每回来,老太太都要训斥她,怪她没有处好妯娌关系,嫌她不孝敬公婆,王氏听得心烦。

王老太太看了一眼窗外,留她道,“天色已黑,你来都来了,就歇一晚吧。”

王娴摇摇头,起身准备走,“熙熙这两日闹肚子,我不太放心。”

王老太太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言,着人拿了些银两给王娴,“你二叔出事后,家里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没多的贴补你,你以后省着些花。”

王娴没有接她的银票,淡声道,“我嫁妆还有呢,母亲留着自个儿花吧。”屈膝一礼,带着婆子离开了,回程的路上也觉得蹊跷,母亲看起来精神不错,是何人诓骗她回府,这个念头一起,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位婆子打茶楼出来拦住了王娴的马车,她朝王娴笑道,

“三少夫人,我们家少夫人正在茶楼喝茶,瞧见了您的马车,想请您一道上去叙叙旧。”

王娴认出那人是她手帕交何家大小姐的陪嫁嬷嬷,既是遇着了便见一面,她留下婆子守着马车,带着一心腹女婢上了楼。

到了阁楼外,女婢却不准许进去,王娴皱了皱眉,一面踏入门槛一面朝里面的人冷声道,

“你什么时候这般矫情,说个话还不许丫鬟跟着.....”

待她从屏风绕进去,看清里面那人的面目,脚步猛地一凝,差点失声。

苏绣座屏下立着一道修长身影,常服玉冠,一派潇洒风流,正是三皇子裴晨。

三皇子朝她招手,示意她进去说话,王娴回瞥了一眼门口,门已被掩上,门口杵着一面冷的内侍,王娴忍住心头慌乱,面色清冷迈进了雅间,她朝三皇子草草一礼,便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三皇子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面上含笑,“想当初王太师教我读书,我也时常来王家受教,细细算来,咱们也算青梅竹马?”

三皇子自顾自碰了碰她的茶杯,先饮了一口,望着她笑容涤涤。

王娴也没喝茶,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只道,“殿下有事不如明说。”

三皇子笑容不改,身子懒散往凭几上一靠,语气悠悠道,“我突然想起一桩往事,想当初,你夺得诗社的魁首,我一见倾心,向你母亲求娶你,你冷着脸拒了我,说什么你要嫁顶天立地的汉子....据我所知,这燕璟也算不得顶天立地吧?”

三皇子喜欢貌美的才女,他第一个看上的是王娴,只是王娴性子过于冷淡,又拒绝地很干脆,三皇子才将心思转移到旁处。

王娴听到这里,脸色刷的一变。

她皱着眉道,“殿下若是要叙旧,不如换个人?在宁宣之前,你还喜欢过崔家的含莺妹妹,你不如请她来喝茶?”

三皇子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苦笑,“好了,我便不绕弯子了,”继而正色道,“王家因燕翎而败落,你心中必定生恨,听闻你在燕家都快站不住脚跟了,你婆母堂而皇之给燕璟纳妾,可见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王娴慢吞吞擒起茶杯抿了一口,并不接话,暗自思量三皇子的用意。

三皇子打量她神色,继续道,“燕翎如今处处与我为对,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只要燕翎病一阵子,待我大功造成,起用王家,保燕璟一个五品之职,让你当上诰命夫人,不仅如此,你的儿女,我将来高看一等,绝不委屈了他们,你意下如何?”

王娴听得一阵惊悚,她将茶盏往下一搁,木然瞪着三皇子。

三皇子也知这种事定吓到她一个内宅妇人,笑容里带着安抚,“燕翎不是受伤在府上么,我给你一种药,你只需悄悄下在他日常饮食里,吃上个三日,他便会病恹恹的下不来床,你放心,不是要命的毒药,我不会让你担干系。”

王娴眼神微微一缩,心下又怒又骇,燕翎既是与他水火不容,又怎么可能只是不要命的毒药,三皇子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岂有燕翎的逃生之处?

她冷着脸道,“我着实看不惯燕翎夫妇,只是此事万分凶险,一旦露馅,我怕是要成了个下堂妇,我女儿将来也落不着好,我凭什么任你差遣?”

三皇子蓦地一笑,手指轻轻在茶盏沿口来回拨动,“王娴,你就不想为王家,为你丈夫还有你的孩子博一个前程吗?我既然敢做,便有必胜的把握,退一步来说,此药只是寻常的药,即便发现也无大碍,你若不信大可去药铺问问。”

“当然,你若不答应,我少不得再寻旁人。”

王娴听到这心神一紧,权衡片刻,她伸出手,“你将药给我,我先去药铺问问,倘若不是要命的毒药我便依你,若是要命的毒药我便扔了。”

这倒是符合王娴的性子,三皇子无话可说。

王娴从三皇子处拿了药,回到马车已是冷汗涔涔,朝局已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燕翎身居高位又能怎么样,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一刻忽然觉着,平平淡淡也挺好,至少一家人能安稳过日子,倘若燕翎真有个三长两短,宁晏这辈子又能逍遥到哪里去。

王娴心情复杂地想了想,又借口不舒服去了一家药铺,塞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掌柜的接过药包轻轻闻了闻,里头是一种白色的粉末,“这是高热时给病人开的退热药,此药一吃下去,病患全身出汗,昏昏欲睡,恹恹的有虚脱之症,歇了数日便好了。”

王娴疑惑道,“真的只是退热的药?”

掌柜的对她的怀疑很不满,凉凉笑道,“夫人不信,大可去旁处再问问。”

王娴不放心,又跑了一家药铺,得到了同样的答案,这才带着药包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