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突然笑了
“因为她知道他醉心权势、愚蠢下作、狗彘不若、但是她爱他......”
“她知道他沐猴而冠、羊质虎皮,但她爱他才会导致如今丢了这一条命。”
“她更知道与廷尉府对上没有好下场,有人也不会帮她,可她不愿让李家带着不清不白的名声赴黄泉,只以死证清白。”
华贵妃瞧着兰秀阁的方向,整整六年,一个人最好的六年。用一腔决然才留住的清白与风骨,怎么会轻易低头。若是纪鸿羽六年前肯告知真相,慧妃本可以见上胞弟,阖家团圆,如今却落得三条人命的下场。
只余终生抱憾。
她处在污浊不堪的宫阙,却出淤泥而不染,她熬过了艰难的这么多年,却也只在大殿之上见到了胞弟的尸体!
何辜?
华贵妃只觉心寒,可方才回到宫中饮了口茶,阿秋掀了帘子进屋面色犹疑:“娘娘,奴婢听闻圣上让廷尉府的人派人出宫了,说是......说是......”
“说什么?”华贵妃只觉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让廷尉府的人派人,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回娘娘,自是打听到了消息,但未免有失天和,说是慧妃玩弄巫蛊之术被发现继而心虚自戕,圣上大怒,则令其廷尉府对慧妃娘娘家人开棺鞭尸。”
开棺?
华贵妃心底更是寒凉,人死罪消,更何况慧妃本就无罪,竟然连开棺鞭尸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华贵妃沉默良久:“这是廷尉府的主意还是圣上的主意?”
“奴婢听闻是得到了圣上的首肯。”
*
开棺鞭尸这事儿也不是说说而已,廷尉府带着人就到了当年慧妃安葬父母的那片山林。
因着当年是圣上亲自出银安葬,坟碑自然也是齐整干净的,可此刻廷尉府的禁卫正拿了铁锹敲烂石碑。
廷尉府的禁卫说来跟豺狼虎豹已无差别,做事蛮横不讲理。山林间石碑已倒,碎成几截,坟茔也被推得乱七八糟,眼见着就能瞧见棺材一角。
恰上山捡拾柴火的一行百姓瞧见了,顿时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狗东西这般不做人!还做起挖人祖坟的勾当来了!”
这山林里葬着不少人的祖辈,年年都是要上香的,总是有宵小趁夜偷盗棺木。如今可更厉害了,装模作样扯了官府的烂皮子,青天白日就挖坟偷棺了。
眼下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谁瞧见这一幕能不动火,总不能因为旁的人出门做生意去了,就这样肆无忌惮挖人家棺材,简直是天怒人怨。
更况且这坟里葬的是那孤女的爹娘,本就够可怜了,他们如何还能眼睁睁瞧着,都是邻里街坊的。
领头的老张常年做着木匠活,本就是个心善正直之人,从前又和这家是邻居。这会儿看着这一幕两只眼睛都在冒火,抄起家伙就要过去。
身后跟着其余伐木的汉子也是义愤填膺。
廷尉府禁卫那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嗤笑一声:“我们是奉命行事,你们这些卑贱之人可想清楚了,小心落了官司在头顶上!”
“你奶奶的!放狗!”
老张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几句脏话就秃噜了出来,禁卫还待再说两句,准备出刀威胁。
谁知下一刻那群汉子一招手身后不由分说冲出来一群猎狗,猎狗身形矫健,皮毛光趟,獠牙更是尖锐,十几个禁卫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让猎狗撵得满山窜,惨叫声不绝于耳。
“救命!有狗咬人”
*
庭芜本就在观察最近慧妃一事的走向,听闻山林廷尉府的人被狗撵得满山窜,也是懵了。
“廷尉府禁卫被狗撵得满山窜?这怎么个事儿?”
“说是百姓以为是披着官府皮子的盗墓贼。”满初顺嘴来了一句:“开棺鞭尸本就有伤天和,挖人祖坟更是不可原谅。”
官府之人本就应该为民服务,这般行径岂非小人。且他们是去开棺鞭尸,哪个百姓受得了,自以为是想发财的盗墓贼,没让狗将人咬死都是轻的。
那些猎狗常年在山林里游走猎食,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禁卫回去只怕是十天半月都下不来床。
满初瞧了庭芜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庭芜一扭头又看向桌案旁的姜藏月。
今日五公主倒是没空来安乐殿,姜藏月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她奇怪的神情让殿中一静。
庭芜顿时顾不得满初,整个人一瞬凑过去,再顺手将纸条团成团心虚放怀里,略微嘿嘿一笑解释:“我就是汴京有人死了爹,接了一个哭丧的活儿,有偿的。”
姜藏月顿了顿:“......”
他将手放在嘴边,心虚的眼神还在乱瞄纪宴霄有没有在殿中出没:“这活儿还挺轻松的......也就哭上半个时辰左右,下次谁家死了爹我带你一路。”
姜藏月眸子微动:“不必。”
庭芜其人,虽是喜欢种花和吹箫,虽然吹得很难听,但他的赚钱能力是很强的,比如他什么活儿都接。
“真不接啊?姜姑娘不也是缺钱吗?”庭芜嘀嘀咕咕,声音更加低了:“就哭半个时辰,一次十两银子,老板结银子爽快,今日还多给了我一杯香饮子!”
姜藏月沉默。
庭芜是觉得她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
她是欠了顾崇之的钱倒也不至于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行吧,那下次有谁死了爹我自己去哭。”庭芜甚至瞧着她的眼神颇有些遗憾:“不过话说回来,慧妃娘娘这事儿是不是姜姑娘先前去冷宫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就出冷宫了?这又没几天就丧了命,也是可怜。”
姜藏月眸子清冷,只平静看他道:“灭门之恨,六年蒙骗,庭小公子,是个人哪儿有那么轻易放弃的念头,慧妃娘娘只想为李家要一份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