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手里握着冰凉的酸奶，把它藏进桌肚最深处，女孩子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尖抵着半软的瓶身，却迟迟地没有感觉到凉意，只觉得掌心和心口都滚烫。

郁庭知回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把酸奶自带的吸管插进去，趴在桌子上一只手算题，另一只手扶着酸奶瓶，乖乖巧巧地吸着喝。

现在教室里人还不多，趁着外面天气好，不浪到打铃的时间不会回来，他路过的时候，掌心在裴希的脑袋上实实在在地摁了下：“明天还喝这个？”

她别的不说，肠胃还真行，跟个小孩似的，越到冷天越喝冰的，不见胃疼拉肚子，好像也不怎么痛经。

裴希突然被摁了头，下巴在卷子上点了点，她不敢抬头去看，怕自己动作一大反而招人看，只低着头，跟特务接头似的嘟哝了一句：“嗯，谢谢……”

郁庭知本来都过去了，又倒回来，刚摁过她脑袋的那只手散漫地抄回口袋里，只留袖子和口袋中间一截冷白的腕骨，随即，裴希听到她头顶上，少年嗤了一声，声音很轻，谑了她一句：

“装腔作势，哪天没给你买。”

*

有人真的在装腔作势，是谁我不说。

0040 孤独

二中也上晚自习，只是裴晓春有舅妈接，回来的总是比裴希要早。

裴希回到家的时候，裴晓春正在磨元旦的事情，从主卧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在刘晶身后：“妈，我这个学期都忙得快变形了，我元旦就想出去玩一下，你别这么抠门好不好！”

“你元旦过后就要期末考了你怎么不说，就你这德行我还不知道，一出去玩那个心都不知道要野成什么样。”刘晶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用手肘顶开裴晓春的手，“我刚说过了，期末考试你要能考进年级前五十，春节就带你出去玩玩，否则免谈。”

裴晓春扭头就看裴希正在玄关换鞋，只能接受自己落败的事实，哼哼唧唧地到她面前：“姐”

裴希知道这是裴晓春在求安慰，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妹妹的脸：“你想去哪玩，元旦这几天可以先把计划做起来，等春节好实施。”

裴晓春也只得长叹口气，撒娇问：“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嘛，还是回爷爷那？”

裴家之前也有几次全家一起出去旅游，一般是春节前出发，玩到初三初四，再直接去老家看看老人，走走亲戚。裴希小的时候他们去旅游的时候，舅舅会把她先送到爷爷家，大了之后就让她一个人看家。

裴希摇摇头：“我就在家里呆着吧，等你们回来。”

当年那场车祸给两个家庭都造成了不可弥合的伤痛，裴希的外公外婆那边，两个老人本就身体不好，在悲痛之下没两年就去世了。

而裴希的奶奶本就不在，只剩下一个爷爷，因为不太熟悉，也不亲，小时候回爷爷家的时候裴希就能感觉到老人不太喜欢她，长大了之后就更是能不回就不回了。

“不去爷爷家倒是好说，你一个人留在这也太孤单了啊。”裴晓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你怎么这么不爱出去旅游。”

“裴晓春，你作业写完了吗，别老烦你姐。”

“哦……”

裴晓春灰溜溜地回了房间，裴希对上从厕所探头出来的刘晶的眼睛，刘晶生硬地对她笑了笑，这件事便没了下文。

一旦进入到十二月，紧接着就是元旦，期末。

裴希的成绩在这次期末考试里终于实现了一次真正的高歌猛进，从原来分班考试时的四百一十四分，提到了四百九十八分。

返校那天开班会，毛菲拿着她的成绩单，满面红光地在讲台上当做一个正面教材，讲了足足十多分钟。

裴希坐在讲台下，脸都红透了，班会结束后，肖怡宁都没忍住调侃说：“裴小希，你好像是在挨批评一样。”

裴希确实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总觉得自己这份成绩来得不怎么光彩，可每一个字也都确实是她自己写出来的，所以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光彩，心情还挺复杂。

不过成绩的提升还是让裴希看到了希望的，她没什么远大志向，就只想考个好点的本科，混个热门点的专业，出来能够找到工作，离开厘城独立生活就好了。

之前她查过，她想去的学校历年的分数线，高的要近六百，低的也要五百五十多。

别看她现在已经小五百，好像快摸到了那个门槛似的，实际上提分就和减肥一样，越接近目标越难提升。

想到这，裴希又忍不住叹口气：“我感觉学习真难啊……”

而且她最近总觉得有点瓶颈了。

就是那种会的题基本不会丢分，但不会的琢磨好久也还是似懂非懂，于蕾之前总说她想的太深了，那些题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她不应该不会，就是自己怯场。

所以她每次考试都特别想考好一点，想向于蕾证明她的看法是对的。

但事实证明，于蕾就是太看得起她了。

拿了成绩单之后，裴希回到家，就看一家人已经在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了。

“啊，裴小冬你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箱子里塞行不行啊！”

“这不是乱七八糟的，这是迪迦！”

裴晓春想多带一件毛呢外套，裴小冬却想带自己的玩具，两个人又开始吵得不可开交。

舅妈正在和舅舅说话，语气里都是怨怼：“我们就去四五天，又不是去十天半个月，留那么多钱给她干嘛，这次晓春闹着要去玩，已经花了不少……”

直到感觉到裴希的目光，刘晶才堪堪住了嘴。

舅舅从卧室里走出来，先是干巴巴地要了裴希的成绩单过去看了眼，然后才多此一举地问：“这次过年也不回爷爷家？爷爷之前还说想你了呢。”

裴希心知肚明，但面上还是要摇摇头：“不回了，作业太多了。”

爷爷怎么可能会说想她呢，爷爷想的只有裴小冬而已老头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头，小时候爸妈从来不带她回爷爷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这几天我们出去，你照顾好自己，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窗。”舅舅掏出一张一百递给她，“想吃什么就买，别省着。”

“好，谢谢舅舅。”

裴希捏着钱把手揣进兜里，等第二天从口袋里翻出来的时候，崭新的纸币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即便重新展开，上面也布满了曲折。

她想起爸妈刚走的第一年，自己开始在舅舅家过春节，那时候裴小冬刚出生，他们还不住在这里，那天舅妈当着全家人的面拿出了一套新衣服，说新年新气象，我们小乖穿新衣服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