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也没有选择的机会……
明玉深吸一口,随着香莲去了西边的屏风架后面。四太太吩咐小丫头去将楚云飞请进来,不多时便隐隐约约看到那个身影大步走了进来。她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又添了两分力道捏紧手里的帕子。
四太太笑着请楚云飞坐下,楚云飞身体绷得紧紧的,看起来有些僵硬,接了顾妈妈送来的茶碗,微微点了点头就放在跟前的矮几上,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晚辈见太太只想说几句话,晚辈心里并非是同情她,是真正敬她之勇,慕她之坚!”
四太太愣了愣,屏风后面的明玉却不由得将头抬起头,其实看不清外面楚云飞的神情,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提拔的身影。
四太太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袖口,缓缓道:“她的事儿,还并未对你母亲说起。十三也与我提过此事,她说不想等日后你母亲晓得了,坏了我们两位长辈的情谊……”
“家母那里,自然由晚辈去说,太太与家母虽多年未曾见面。想必太太也晓得家母的为人。”
四太太道:“你既也是这个意思,如何不早说?”
楚云飞反而轻松下来:“晚辈心中也知太太顾虑,虽晚辈与家母之心和太太一样,然他人之心竟未可知。晚辈不在于别人的目光,却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四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这样,你回去找了机会与你母亲说一说,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长辈的点头了才成。”
楚云飞长长舒了口气,提了半下午的心终于稳稳落地,那紧绷的眉眼也彻底放松下来,多了几分眉飞色舞的神采,顾妈妈瞧着都忍不住笑了。扭头看了看屏风一眼,明玉虽然坐在里面,可因那地方恰好背光,里面能模模糊糊瞧着外面,外面却一点儿也瞧不见里面。
可顾妈妈的动作,还是让她垂下了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再后来楚云飞和四太太说了什么话,她也没听进去。也不知过了久,香莲叫她,她才晓得楚云飞已经离开了。
顾妈妈仿佛完全忘记了明玉,笑着和四太太道:“在楚家的时候,奴婢还留心打听过,楚四爷这个岁数房里还没一个人呢!”
四太太神情恍惚了一下,才笑道:“我晓得老姐儿的痴,老姐儿也有那个命……”
顾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说到了四太太的痛楚,不禁后悔不已,看到明玉走出来,忙上前见礼岔开了。
四太太就笑眯眯地看着明玉:“咱们就等他的信儿吧!”
明玉平静的心跳动起来,脸颊也有些火辣辣的,低着头点了点下巴。顾妈妈就笑道:“眼下太太可有得忙了,今儿平阳侯赵家得知太太来了,就送了帖子过来……”
话题在明菲的婚事上饶了几句,四太太便吩咐明玉下去。
不知何时,外面竟飘起了雪花,明玉顿住步子望了望漆黑的苍穹,那雪仿佛越下越大,扶着她的香桃仰着头笑道:“瑞雪兆丰年,这个是好兆头。”
明玉嗔怪地瞪了香桃一眼,两人到了静园,正屋灯火通明,门虚掩着,里面却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声。就听到落英张杨的声音:“你们当时不在场,不晓得,潘家的那位太老夫人实在可爱有趣的紧!”
香桃也不觉想到当时见潘老太太时的场景,笑道:“那样的性子才好,小姐真该也学学。”
明玉何曾不想?初听明菲说起时,她就在想,如果她隔天起来就能将昨儿不愉快的事儿忘了就好。明玉扯了扯嘴角,既然不需要同情,又何苦去在意?
她的心情立时松懈了下来,香桃把帘子撩起,屋里几个丫头忙过来相迎,周嬷嬷笑得好像脸上开了花,又怕明玉臊了才什么也没说。
落翘便回报了今儿她们没出门的,在家把屋子都收拾了,包括明玉从淮安带来的东西,也都拿出来。明玉很疲倦,对落翘办事也放心,并没有去各处看。
未了落翘又说起一件事儿:“今儿太太、小姐们出门不久,五奶奶和五爷来了一趟。”
落英冷哼一声:“他们来做什么?难道还要看我们小姐的笑话不成?可惜没瞧见今儿在潘姨太太府上的事儿!”
香桃就怕落英提到这事儿,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嘱托了她,这会子听她说起,忙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见大伙都一脸好奇,才松了口气,正色道:“五奶奶和五爷未必晓得七姑奶奶做的好事,到底是至亲,咱们太太到了,他们身为晚辈侄儿侄儿媳妇来请个安也是应当的。”
落英不服气地撇撇嘴,周嬷嬷晓得香桃素来稳重,暗自点着头,责怪地看了落英一眼,努努嘴示意她看明玉,用眼神儿告诫她,别去揭明玉伤口上的疤。落英到底还是机灵的,也反应过来,忙过去朝明玉赔了个不是。
其实明玉真正已不怎么在意了,微笑道:“以后注意着,这样的话别浑说,没得外人笑话咱们家上下不合。”
这大户之家,人口多是非自然就多,要说真正能和和睦睦没有一点儿矛盾的实在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但对外却团结一致。陈老太太曾经说过,团结一致才坚不可摧。就算关上门来闹得头破血流,在对外的大事儿上,却一定要互相帮衬提携。
这个道理明玉以前或许不太懂,可现在她完完全全懂得了。就好比她的事儿,没有青音的背叛,就不会有青桔的死。而归根结底,没有王志远和明珍的算计……
罢了,都过去了,她是该学着潘老太太那样把不愉快的事儿忘了。
忽然间,她觉得她的未来也没有那么惨淡。或者,这就是书里说的,失之东偶,收之桑榆。
隔天一早,楚云飞就拜别了四太太,冒着大雪离开京都。四太太开始整理内宅,已是腊月的天儿,转眼就是年节,虽然离开京都多年,除了姨太太、三老爷、赵家等,还有别的故交仍旧在京都。
四老爷是指望不上什么的,为了儿子陈明贤的前途,四太太也要备许多礼。
明玉和明菲帮着四太太收拾,头一天忙着几乎脚不沾地,屋子里是不缺多少东西了,要置办的却实在不少。淮安的下人们也不是全部都跟着来了,因此更是缺少人手。
好在,跟着来得都是办事可靠有章法的,将从淮安带来的东西理出来,姨太太府上的前儿去时便带了去,赵家的就等赏梅那日送去,而孔先生那一块儿的就由陈明贤自个儿送去。
余下就是置办年货,明菲和明玉在淮安也帮着四太太料理过,一般的都能裁度着拿个主意,不能拿主意的请教顾妈妈,或直接问四太太的意思。
一天忙下来,第二天事情就少了许多。吃了午饭,四太太便让大伙都回去歇着。
花姨娘这两日都看着四老爷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倒也没什么事儿。蔡姨娘却有些暗暗着急,楚云飞走了,明玉的婚事到底怎么样她也打听不出来。其实去了楚家,见了楚夫人后,她反倒有些后悔。
即便如四太太所说,楚夫人孤儿寡母,是难守住财富。可瞧着楚二夫人等也只能在言语上挤兑楚云飞,可见楚夫人也不是面上瞧着那么软弱无能的人。明玉的声誉受损,楚云飞小人家的不明白大道理,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不计较,可楚夫人就未必了……
相对于这些,她更希望明玉早点儿嫁,还要嫁的好。到了明芳这里,再差也不能差的太远,可明玉的婚事没着落,明芳的婚事也只能拖着……
蔡姨娘越想越烦躁,忽听见紫藤从外面走来,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徐家那位小爷又来了……”
她再也安奈不住,抬头见明芳仍旧埋头坐在窗下纳鞋底,推着她道:“你也精明些吧,时常去太太屋里走走。”
“白眉赤眼的,我去做什么?太太这两日也累坏了,十姐姐都不去打搅,更何况我?”明芳头也不抬地道。
蔡姨娘更着急:“就是因为太太累了,你过去替她捶捶腿,或端茶送水,不好么?”
明芳气恼地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道:“太太何曾要我们去给她捶腿了?难道您忘了太太以前说过的话?”
蔡姨娘被明芳堵了一回,登时拉下脸来:“好似我要害你!”
说着话自己出去了,紫藤看着蔡姨娘负气的背影,低声道:“其实蔡姨娘也是为小姐好。”
明芳道:“她给我说过她的心思,可是……那日……那日你也在场,我何必要去碰一鼻子灰?”
紫藤眉间微蹙,露出几分担忧:“蔡姨娘不晓得,小姐还是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