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记得前排的那个女生，用惊恐厌恶的眼神望着我，一点都不像刚开学时那么笑颜如花，对我殷勤的好像一条狗。
我卑微的坦荡，我承认这些，可是江时怎么会这么说我？他不会的，他不是会保护我吗？他都不会让别人那么说我，他又怎么会自己……
“江源，你的病治好了吗？”他又问。“你可以离开我了吗？”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天花板上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上，痒痒的，可我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将它们擦掉。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江源？江源？你看到了什么？”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带着安抚的味道，像一股热流涌入我的脑海，我感觉身体突然沉重起来。
“你为什么哭了？”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清楚的听到了沈玉婉的话，以及她依旧温柔平和的脸。
“傻孩子。”她抽出纸巾递给我。我摸了摸脸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平白无故滴下来的水，那是我疼到无法呼吸时，无意识流出来的眼泪。
沈玉婉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得，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她确实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母亲形象。
我不回答，她也不生气，只给我倒了杯水让我自己慢慢平复心情。
太真实了，刚才那场幻境。真实到让我以为那是以前发生过的，被我遗忘了的记忆。
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今天天气很好，夕阳红霞的光美丽无比，投射在沈玉婉别致的小庄园里，镀了一层油彩似的，照的整片区域如梦似幻。
江时很快来接我了，他答应了的事情，总是会做到。
车上，他问我:“江源，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猜这种时候我跟他说我没病之类的废话，他肯定不会相信。
“挺好的。”我说。“我感觉心里突然释怀了很多。”
江时像是一下子松了口气，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难得的有些温和。
我依旧清晰的记得在那场幻境里，他跟我说，让我去治病只是为了摆脱我。
我说:“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时摇了摇头，说:“我相信沈医生，你也要好好配合她，你很快就会好了，江源。”
好了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好了。我对他的爱，在他眼里就是生了一场病，还是神经病。
车速很快，这会儿是下班小高峰期，车流算得上密集。
“你是怎么计划的呢？哥？”
江时目视前方，想了想，说:“等你恢复了，回去好好上课，你总是给我惹麻烦，希望到时候懂事点。公司最近在签一个项目，估计差不多你这边治好了的时候，我就要……”
他突然住了嘴，潦草地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别有压力，好好治病，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好好治病，又是好好治病。
我紧紧握着拳头，掌心一片尖锐的疼痛，仿佛还有黏湿的液体顺着掌心往外流。我受不了了，脑子里又在嗡嗡的响，头疼的像是要炸开。车笛声像是隔着一层浓密的雾气杂乱的传进我耳朵里，我看着专心开车的江时，脑子里控制不住的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哥，我真的没病，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歪着头，带着笑容问他。眼睛酸胀的厉害，但十分干涩，像一口枯井，无水可流。
江时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了。
“有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他说。“这种东西外人看的比较清楚，再说你自己不也讲了，今天的治疗很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的音量瞬间提高了，血液突突跳动着，喉咙发麻。“我很清醒！我分明就很清醒！我说我爱你是真的！是真的！”
红灯，江时也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他一边说着:“江源，你先冷静一下。”一边要去踩刹车。
我猜我这会儿确实是病了，疯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去抢江时的方向盘，又怎么会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强硬的掰过他的脸，吻他的唇。
江时，你太过分了。我想。
你不是说死亡是解脱吗？我相信你，活着真是太痛苦了，你陪我一起解脱吧，我们活着不能在一起，能死在一起也很好，有你就好，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在乎。
我看到江时惊恐愤怒的眼神，耳边炸开一声巨响，身体不受控制的腾空，冲击力太大，我的身体很快疼起来。
窗外的星空像是放慢了的镜头，一点一点倒映在我眼中。车子落地的时候，轰鸣声几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碎。我好像流了很多很多血，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在往外渗出血液。闭眼又睁眼，各种景物杂乱的划过之后，我看到江时不敢置信的眼神。
他在看着我，不知道我的脸有没有坏，他很喜欢我的脸，我知道。
“江……江源……”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说话有些颤抖，表情难看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哦，我还趴在他身上。他身上好热，明明一点寒气都没有，我那时候怎么会觉得冷呢？那一定是幻觉，那果然是幻觉。
我整个人都趴在江时身上，但他好像还是受了点伤，额头有一道渗血的口子。
都怪我，到死还要连累他一次。
江时的怀抱真好，有我最喜欢的气味儿。我闭着眼睛，有点累。外面迅速热闹起来，好像有警笛声和救护车尖锐的鸣叫。我对着江时的耳朵小声说:“对不起啊，哥，都怪我让你受伤了。”
江时的身体在发抖，我听到他说:“江源，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抢方向盘？为什么找死？还是为什么要救他？
以我现在的状况，我恐怕只能回答一个问题了。
医护人员和警察围在外面，想办法开车门，把我和江时救出去。我已经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了，我的肉体再也不属于我了。
“我舍不得带你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