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哭笑不得,但还是懂事地把东西都收了下来,小韵这会儿想在乡里种东西正缺钱,有了这一笔,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金老爷看他收下来,笑得嘴都合不拢,说话也亲切了一点,敢跟杜容和攀关系叫杜姑爷了。
金老爷小声地拉着杜容和道:“杜姑爷,我听说二姐在外捣鼓了不少好种子,像那个什么忠义瓜子儿和一亩地养两家人的稻子,能给我点儿不?能让二姐多给我留点儿,我知道她心里挂记乡里,你跟她说,要是她愿意今年在周围乡只卖给我,明年,我就在乡里挨家挨户发二两种,不收钱!”
杜容和本来收了这个礼已经良心欠安,但看金老爷还想送钱过来,他欲言又止。
金老爷看他犹豫,道:“每斤,我多出十五文!”
这不是一笔小钱了。杜容和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有。”
金老爷有了保证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拉着杜容和使劲喝酒,杜容和看在钱的份上也不好不喝,于是两个人都喝飘了。
楚韵跟女眷在另一个院子吃饭。虽然乡下不讲究,可还是要讲究让男人吃饱吃好的呀,所以到了大席,还是会分开,一般男桌的菜会更多。
乡下姑娘比男人少,楚韵自己也是姑娘家,女桌的菜自然不会比男桌少,而且姜茶人人都能喝到一大碗。
很多姑娘还期期艾艾地问楚韵姜要怎么种,姜和辣椒一入口,大家就知道自己用不起来,能暖身的好东西,乡下人都是用不起的。
“以后我们乡的姑娘,人人都能在冬天吃上姜和辣椒。”楚韵很有信心,只要她们够努力、不害人,有她在,这两样管够道不是什么问题,道:“你们这两年不要着急嫁人,没事多去帮胡里正,给他捡柴,看田,哄着他以后给你们一块荒地,自己开出来专门种姜、种辣椒,卖的钱拿来置办嫁妆。嫁到夫家,以后日子过得不好,也有门手艺在,能养活自己。”
姑娘们把怎么种姜记下来,道:“胡里正不给我们怎么办?给了我们又要回去,岂不是给她人做嫁衣了?”
胡狸娘大喊一声放屁,道:“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
结果转头一看楚韵,楚韵真的没吭声!
胡狸娘懵了,她着急道:“韵姐姐,我爹不是那种人啊!”
楚韵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大哥呢?”
胡里正是个靠得住的人,只要有他出头,乡里不会有太多人敢贪姑娘自己挣的钱。可胡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比胡里正更油滑,眼界也比胡里正小得多,这样的里正,在县里会很混得开,可是对乡里人来说真的算好事吗?
楚韵又道:“胡老爹年纪大了,以后他要是愿意,我要把他和步大娘接到身边养老。”
那个时候乡里又怎么办呢?
胡狸娘也不敢说大哥跟爹一样。因为大哥的钱会先给大嫂和胡长生,他买的好吃的,常常也只给家里的男人,没有胡狸娘和步大娘、嫂子的份儿。
对了,爹为什么这么好呢?
胡狸娘想起爹娘经常说的王甜甜。
爹说:“有王甜甜才有今天的丰年乡,以前丰年乡也死过人,是王甜甜一个女人,用一颗梨改变了这里,我没道理看不起别的姑娘,万一她们也是王甜甜呢?”
胡狸娘脑子里闪过许多爹娘的话,她忽然道:“韵姐姐,我是你的人,你在乡里还有我呢,我会看着我哥的。我哥是笨蛋,不认字,他肯定不会比我厉害。”
我是你的人,像钉子一样砸进楚韵心里,她知道胡狸娘说的是真的。
“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楚韵摸摸胡狸娘的脑袋,让她说得一阵心酸,道:“那你要记得以后经常给我写信,让我知道乡里有什么事。”
胡狸娘点头,听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劲了,道:“韵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啊?”
之前楚韵就说过十二月左右要走,现在乡里的事做得都差不多了,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楚韵也舍不得胡狸娘,她还笑着问:“过两年,我接你过去玩好不好?城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头花,姐姐都买给你。”
胡狸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她也想穿和楚韵一样的嫁衣,想飞去看不见泥土的地方。
流着口水想了一会儿那样的生活,胡狸娘又看了会儿桌上的姑娘们,摇摇头,咬牙道:“韵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走,可是我不能走,以后我会留在丰年乡,我爹说姑娘家要过得好,就要像王嫂子,王嫂子,就是你娘,王甜甜。”
胡狸娘说到这里几乎快哭了,她真的很想去金陵、去京城看一看韵姐姐生活的地方。
她说:“可是,我是乡里唯一认字的姑娘,是秦老太太和你教我认字的,王嫂子是王甜甜,你是楚姜姜,姜姜不能留在丰年乡,那么,丰年乡的甜甜就剩我了,我走了,她们怎么办呀?”
楚韵大惊失色,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住了胡狸娘,颤抖着道:“小狸猫,你太傻了,没人要你做甜甜,我和老太太教你读书认字是希望你别被人骗。”
胡狸娘也抱抱她,笑了两声,道:“我觉得,做甜甜没什么不好的呀,多厉害,你看丰年乡,所有人都记得王嫂子,丰年乡已经成了王甜甜的丰年乡,以后我哥死了,她的梨子照传!”
要是有一天王甜甜的梨子不见了,那说明,丰年乡应该也没有了。
楚韵抱紧了她,没有说话,此刻一切语言都太无力,除了靠在一起,她们都别无他法。
第168章 尾声(上)
杜容和让灌得两只腿走路都有些飘才抱着一小堆金银玉器去看媳妇。
可他也是个心里不能存事的,想马上进去看看楚韵吧,回回往里进就跟吃着苍蝇似的难受,想了半天,杜容和还是决定先去柴房把两个混账叔伯处理了。
李叔早在旁边等着了,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杜容和怎么做事,他还真摸得准几分脉。
李叔在前边带路,却没往柴房带,“胡大爷说,柴房靠着厨房,里头也有灶王爷的福气在,把两个苟东西关在里边,搞不好家里要瘟一整年。”
杜容和看着去的方向在楚韵和楚老太太挖的小菜地那边,心里一沉,道:“胡大爷把他们关鸡圈去了?”
李叔想了想,叹气道:“要真是鸡圈就好了……”
楚家老宅很大,两边屋子也深,有些地方年年久失修,看着还有些骇人,杜容和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也没四处看过,尤其菜地这块儿,怪味甚多,没事儿他也犯不着上这里来。
果不其然,向菜地走的这一路,是更破败的一路。李叔提着红灯笼,走在前边道:“丰年乡的屋子跟京里不大一样,没规矩,咱们分前后院,楚家分前后左右,后边和左边都是女眷住的地方。左边这块儿原来是修给小妾住的,可楚家修好这个宅子差不多就败了,这边儿也就没住过人,所以是头一个败了的。”
李叔说到这里,指着一溜儿矮房道:“修葺屋子时,奶奶没让修这儿,说是老太太住过的旧居不让改,这边儿也就修了修墙,没修屋子。”
李叔说的这些杜容和都知道,毕竟他现在做的就是包打听,楚家的情况他来丰年乡不到三天就摸清了,只是楚韵不愿意说,他便装作不知而已。
实际上这里根本不是秦老太太的旧居,而且楚韵和秦老太太在蝗灾时的躲藏之地,菜地旁有三四个烂了的大水缸,挪开右边第二个,底下就有个洞,洞下就是楚韵和老太太挖的地窖。
但秦老太太那会儿都多少岁了?说是两个人挖的,多半就是楚韵一个人花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