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乡民听了不信邪,还跑过来摸了摸胡大爷,七八只手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把胡大爷毛都摸立起来之后,乡民发现手下的人果然是热的,便开始讨论楚家种的那个辣椒和姜是不是什么京里来的好药材。

胡家人也说不出那些究竟是什么,只能只支支吾吾地说明天来吃就知道了。

有了这一茬,再加上白天修坟的排场,乡里人晚上睡觉都在吃饭,那个姜可能是什么肉吧?那个辣椒也是肉吧?

流了一晚上口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乡里人就开始收拾妆容打算来楚家吃席。

本来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空手来了也不算什么,下回自家开席再把人叫回去就行,但既然楚家出了较为贵重的食材,很多人就不好意思了,于是还穿了家里较为体面的衣裳,废柴禾洗了把脸过来,甚至很多妇女还自发要来厨房帮忙。

认识楚韵的姑娘们收过了楚韵从京城带回来的糖,便各出了一根丝线,卷成了一大圈打算送过来给楚韵做添妆,希望她的福气能够聚沙成塔。

楚韵闲不住,听着外头的动静,起身就要往外搭把手,睡在一边的八哥儿看了眼天色。

“还早呢,奶奶。”把她按下来,道:“今儿是奶奶大喜日子,怎么着也得收拾出新娘子的样子再出门,我刚去东屋瞧过,三爷可穿得红彤彤的!”

怎么的也不能让他把新娘子比下去吧?

楚韵一想也是,于是道:“那开了箱子把我去年穿的红衣裳拿出来,我穿上再涂点儿胭脂再出去。”

八哥儿哼一声,道:“有我在还让奶奶穿去岁的旧衣裳待客,还不如让我立刻死了干净!”

说着转身抱出一套喜服摊在床上让楚韵看。

喜服下身是马面裙,大红底,绣了仙鹤、五彩祥云、牡丹花和各类鸟群。绣工精湛,看着莹莹有光,华丽非常。

上衣是一件斜襟短袄,袖口又宽又大,拉开了能有三寸宽,从袖口到领口还是密密麻麻的刺绣,身上不如裙子繁复,只用金色的线绣了一些牡丹丛,虽说不是金线,可八哥儿另外分了一丝蚕丝,牡丹也就润泽如珍珠,怎么看都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楚韵在现代也见过马面裙!她还买过一几条贵价的马面裙穿过,因为不知道怎么搭配常服最终闲置,但她依然时不时把裙子抱出来欣赏。

可这么复杂、几乎没有留白的马面裙,她也没看过,倒是听从苏州旅游回来的同学说过,有个什么博物馆有华丽的马面裙。

楚韵虽然没看过,但她估摸着也就这个样儿了,她摸了两把,赞叹道:“这是你做的?”

八哥儿:“从我进了杜家门,三爷便交代我要做一套全新的喜服,这些线都是三爷买过来叫我收着的,差不多做了有三个多月才做完。”

楚韵哎呀一声,有些高兴又有些为难道:“好看是好看,但会不会太名贵了不好穿出去?在京里穿这个也罢了,在乡里让土匪知道了,还不得连夜上咱们家打窝儿啊。咱家老弱病残真的多,有几条命去填?”

八哥儿凑过来,道:“奶奶别担心露财,八哥儿也不是个傻的,我啊,早在外边打听过了,多宝小姐出嫁穿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式,但乡里买不着好布,金老爷家的比咱们带来的差远了,但大户人家可不是暴发户,有了两个钱便憋不住往下倒,好东西都得看起来越普通越好,人拿起来用了才知道里头的差别,这套喜服也是这样,在光下反而不显,早在暗处一点光照着,那才美呢!”

楚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是坏了,这么华丽非凡的衣裳,竟然在室外看着当真失色许多。

楚韵提着裙子跑进来,拉起八哥儿的手瞧了瞧,见上边都是针眼儿,道:“这衣裳这么美,却要你耗费十个手指头日夜去缝,这一回也就算了,以后别再这样了,杜家楚家都不是天潢贵胄,我穿一回已知足了。以后你再要熬夜缝嫁衣,便给自己缝吧,好吗?”

八哥儿看着手不吭声,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郎家送过来的针线丫头,是有大功夫在手上的能干人,即使叫了八哥儿,她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一只只会跟何妈蛐蛐人的鸟儿!

可楚韵压根就不爱用丫头,杜容和那边,她眼瞅着人为了多钻几次奶奶被窝,整天吃冷茶下火,更知道要爬过去没可能,她也没那个心气儿。只是怕两夫妻都不要她,把她卖了,这才往死了绣这套衣裳。

手指疼归疼,但能得到楚韵的笑脸,八哥儿觉得值,这是不是说以后她就能踏踏实实留在楚韵身边了?

“奶奶,我伺候你梳头吧?其实我除了做针线活儿不错,梳头也特别好看,何妈梳的都是老把式了,不如年轻人好。”八哥儿试探着问。

楚韵看出来八哥儿的心思,何妈早上忙的事儿多,梳头几乎都是她和杜容和互相帮忙,但两人手艺都那样,不出错就谢天谢地,于是利落地把妆奁盒的钥匙拿给她,道:“接了钥匙,以后就不要再用精气神去绣这么复杂的花了,好吗?”

八哥儿含糊着不敢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

楚韵不是个黏糊人,她喜欢把什么话都说干净,于是笑眯眯地坐在镜子跟前道:“八哥儿,你不答应我就叫何妈妈进来了,何妈”

这话太欺负人了,楚韵还没说完,八哥儿一下子接过梳子,左手轻轻地按在了楚韵肩膀上,剁脚道:“我依了还不成吗?”

楚韵看着镜子,便笑了。

这一眼并没有看着八哥儿,但八哥儿从铜镜里看见,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冷若冰霜,情不自禁又脸红了一些。

她最开始被分到三房心里是开心的,可转头到了乡下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这风吹日晒,吃糠咽菜的,哪有京里好啊?

但看着捏在手心的钥匙,再看看铜镜里低垂着等着上妆的眉眼,八哥儿忽然觉得,其实跟着楚韵也很好。

楚韵由着八哥儿穿了回衣,梳头、上妆,再走出去,楚家院子里桌子都摆满了,客人也到了八成。

她答应了杜容和,等到姜和辣椒种出来,就要给他一个婚礼,正式承认双方的夫妻身份。

楚韵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对这桌酒席看得就比较严密,私下里还偷偷的又拆了杜容和一根宝蓝镶宝腰带,把上边对称的两颗蓝宝石取下来委托匠娘打了两只朴素的金镶蓝宝戒指。

只等着到了晚上给杜容和亲手戴上。

其实楚韵对交换戒指并没有执念,只是来了古代,这个仪式更多就成了“现代的习俗”,所以在她心里,拜天地,是杜容和给她的婚礼。这对戒指,才是她对杜容和的保证。

杜容和今天穿得就有点像新郎官,一身通红,姿态潇洒俊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敬酒。

许多路过的小媳妇大姑娘一看就红了脸,在桌上说里楚韵:“楚二姐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都让她逮住了!”

何妈妈也在桌上一起,听得就叉腰说:“我们家还有几个俊的,你们要不要嫁?要嫁就随妈妈儿走,妈妈儿来做媒!”

“妈妈儿,我看李叔就不错,你跟着你你当真愿意?”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是吃素的,这是乡下,谁不会说两句荤话?

何妈一听,便跳起来要去撕姑娘们的嘴,一群人闹成一团儿。

这么闹了一阵,菜也上齐了。

杜容和也没太招摇,事前都打听过金老爷嫁嫁女儿吃的是什么菜,他给楚韵办的也差不多。

乡下酒席一共就八个碗儿,二荤六素,柴鸡炖蘑菇、干豆角炖肉,加上时令蔬菜。

但今天还多了一碗百病汤、红枣姜茶,和一桌只有一小碗,每人只能分到一片儿的火锅羊肉。

辣椒太少了,作用有限,让人真正暖起来的还是红枣姜茶。过来吃饭的都吃得浑身冒汗,小口小口地品有一点儿甜味和浓浓姜味的祛寒汤,时不时品尝一点舌尖儿上的肉味。

楚满楚进饥肠辘辘地进丰年乡时,闭着眼在吸了吸鼻子,馋道:“金老爷这日子过得,比皇帝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