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他提着进宝儿从后门进了家门,往地上一丢。

进宝儿被他狠打了一顿,整个人脸上看不出来,人已经痛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楚韵看这人面如金纸跟死了似的,吓道:“算了吧,为虎作伥他也只是伥而已,罪不至死啊,把人远远的撵走足够了。”

进宝儿年纪也不小了,现代人过了三十五都找不着好工作,古代人更别提了。

这个惩罚楚韵觉得已经足够了,要打要杀的实不是她的作风,就是别人有这么坏,她也不想有那么坏啊。

杜容和嘴里听了她的话,出去就把进宝儿全家远远地捆到自己种稻得乡下去了,走之前他跟进宝儿道:“我也不瞒着你,那地方苦寒,去了只能种地才能活命,你做得好自然有你一口饭,你做不好我也没法子。”

进宝儿怕让他悄不声的捅死,或找不干净的人牙子卖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包袱拉着儿女便上了小驴车。

楚韵在屋子里摸着三娘叹气,知道了是谁在捣鬼,她也就明白事是冲着谁的了,说是她不如说是杜容和。

她看着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杜容和,走过去把他牵回来坐着,道:“小可怜,你爹是想拿我逼着你松口,只怕这回抓了进宝儿,来气还有进福儿,他真不想你走啊。”

杜容和喉头滚动,半天才道:“咱们不说你也要跟着我走是对的,要是家里知道这个,他疯得只会更厉害,说不定会找人把家里看起来,不让你出门。他管不住我的人,就想折磨我的心。其实,我宁愿他用棍子打骂我,也好过在你身上使坏。”

可这就是他的爹,从小教他友爱兄弟,孝顺父母,善待妻子的爹。

“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这么虚伪呢?”

楚韵对此分外感激金庸,幸好有他写尽天下伪君子,不然自己乍一看杜老爷这等人,估计也很难走出去。

她安慰小荷老师的第一句是:“你啊,还是书看少了,你爹这样的人,书里写得可多了。”

杜容和啼笑皆非,自己一天到晚都在看书,身边还真没几个人说他书看少了。

他问:“那你说还有谁比我爹更渣更坏更虚伪?”

楚韵道:“岳不群啊。你爹在他面前连芝麻都不是。岳不群这个人是华山派掌门,江湖有名的正人君子,令狐冲从小就被他收养,被他教导要好好做人,做一个正人君子,华山派上下也一派正气。令狐冲自幼调皮经常挨打挨骂,岳不群的女儿总是给会给他送吃的送穿的,岳不群的妻子对他也如同亲子,只要令狐冲和小师妹成婚,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可惜为了一本在开头笑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秘笈,岳不群杀了一个人全家,自己也成了太监,还坑害令狐冲为千夫所指。”

她慢慢把故事说给他听,笑傲江湖是楚韵最不喜欢的金庸故事,令狐冲一生都带着小师妹的魂魄在寻找回华山的路,太惨了!哪有《射雕英雄传》和《倚天屠龙记》爽啊。

但要说伪君子渣爹,她觉得天下第一渣还得岳不群,女儿、妻子、徒弟那么温暖的门派都不要了,这种人还叫君子剑,没天理了简直。

两个人坐在床上穿着睡衣聊天吃茶。

杜容和花了一晚上意犹未尽地听她说完这个故事,瓜子儿都磕下去两斤,为杜老爷浮动的那点心绪早没了。

可能是看有人比自己惨心里平衡了许多,他还点评上了。

杜容和:“我要是令狐冲,我也喜欢小师妹。”他仔细想了想,解释道:“小师妹是令狐冲心中的华山。华山的路他已经找不到了,但看见小师妹,他就回了家。”

说到这里,杜容和清清喉咙,话题一转,道:“不过那是令狐冲。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华山。”

楚韵一笑,道:“看吧,多看个故事,嘴都变甜了。”

杜家这边折腾完了,姚快嘴那边还在开会,一群人蝗虫般大嚼完了家里的吃的,把楚韵这点事翻来覆去的说,说她行为不端,人品极差。

一时吃净了东西,屋子里还跑了三五个丫头婆子到蔡婆子处买二道供。

这时正逢楚宗保过来串门,楚家自从多了仆人之后,家里日子渐渐过得清闲起来,早上柯氏不用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烧水做饭洗衣服,下午也不用看孩子,每天只需要亲自打打孩子。

只是自从养了这一屋子人,家里的银子便流水一般花了下去。楚东陵不得不起早贪黑地挣钱维持家用,他当年科举都没这么累过!

这些人楚东陵实在养不起了,再养他就要当裤子了,所以想托儿子来当个说客,让楚韵收了申通把人收回去。

楚宗保和柯氏不这么想,钱又不是他们在挣,福倒是他们在享,谁要把人送走啊。

于是来的路上楚宗保就捏着钱在西门上买了小甜水儿和羊肉馅饼边吃边往杜家溜达,两个饼子本来他还想分一个给楚韵,结果还没走到杜家门口,他就吃完了。

楚宗保走到蔡婆子店前道:“给我两碗切得肥肥的蒸羊肠,用油煎一煎,煎到两面金黄起焦锅巴再给我。”

蔡婆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看他是个小孩子也不避讳,边切边跟丫头婆子说话。

楚宗保听得三尸神暴跳,哼一声想:“姑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但楚家人还没死绝呢?!”

第150章 城狐社鼠

杜容和怕楚韵受人冷眼,在家里还没往外跑,有空就跟着楚韵一起养狗看书说笑话,周围小媳妇大姑娘看他不像是被瞒在鼓里的样子,心里那股劲儿就下去了不少,背地里都说杜老爷教子有方,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没事人似的,一点儿没听见说家里训斥媳妇。

楚宗保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进来听了一耳朵,心里就记了一笔。他主要是可惜,在野牛沟,他姑都快成活神仙了,在这死胡同还受这么大委屈。

杜容和难得老脸一热,他爹确实是个不吃亏的主,干坏事仍不忘给自己搂好处,正宗八旗子弟,还不会跑就会黑吃黑。小韵这事,明里暗里都是她名声受损,损了多少就变成好处落杜家人身上多少。

楚宗保怕他,想着这人素来会装,真要看杜家人怎么样,还得往长辈那里走,他就说:“我先瞧瞧老爷太太去,回头再过来看我姑,这个是我给她买的零嘴儿,一点儿东西在外也不好分,你替我先拿给她。”转转眼珠子就要往正房蹿。

楚宗保来了几回别的不知道,但对杜家女眷的德行已经了解了不少,像郎氏,那就是个憋不住脸色和话的主儿,要杜家真对他姑不满,郎太太见着自己估计能气得鼻子冒烟儿。

杜老爷戏唱了一半,一直想知道外头女人堆里怎么样了,可叫了半天进宝儿一直没找着人,不得已今早叫了另一个长随忠敬去进宝儿家看。

忠敬磕了头出去,走到进宝儿家敲门,进宝儿为了娶媳嫁女,家里一贫如洗,八口人都挤在烂鱼胡同三间大屋子,因为走得匆忙,屋子什么的都没卖,只卷了细软便上了驴车。

三间屋子看着破败,但毕竟也是个遮风挡雨之所,竟是当天就有半掩门听说这家人不会回来的事,偷偷带着老娘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

母女两个打扫屋子,装扮衣柜,烧炕做饭不在话下,直接把三间屋子霸占下来对外说这个是她们家了。

忠敬看着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小媳妇,穿着尖尖鞋,涂着红指甲在吃梅子,人也禁不住心猿意马,他还以为是进宝儿纳的妾,感慨兄弟日子过得好,便低着头问:“小嫂子,宝爷在吗?”

小媳妇用舌头顶着梅子含糊道:“宝爷?……哦哦,你说宝爷……宝爷前几日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金银细软走了,说是居大不易,嫁女艰难,不如回乡下去。这屋子托了我们娘儿两个看着,人还不知道几时回来呢。”

忠敬一听脸色就白了,他琢磨了一会儿,估计这个进宝儿是卷钱跑了,他愁嫁妆满杜家都知道,前几天杜老爷正好给了他一些银子,具体有多少忠敬不知道,但估计是一笔不小的钱,在外大吃大喝蝗虫过街似的,所以带着一家人就跑了也不奇怪,要是他有这么多钱他也跑!

就是做躲躲藏藏的黑户也比做奴才痛快。

这会儿忠敬正跟杜老爷道:“老爷,你给了他多少钱?人拿着就跑了!一家老小连兔子带鸡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