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宗保素来以为这个小姑在乡下吃香的喝辣的,是个独占家产的恶霸,他们家在京城吃糠咽菜全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害的。

后来楚韵脸色蜡黄、浑身稻草地站在门外叫嫂子哥哥,楚宗保吓了一跳。

他一眼就看出来姑姑根本不可能在乡下过上好日子了。说不定身上穷得连虱子都有,饶是如此,楚宗保也没想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他心里倒希望楚韵真是个坏水种子,那样坏人就不是他爹和他娘了啊。

只是不知怎地,楚宗保跟着柯氏回回想捉弄她都能恰好被街坊瞧见,街坊们眨眼就到处说他们家刻薄小姑子。

秦好女在城里溜了一圈回来,把瓜吃得一清二楚,心里难免为楚韵不忿。

儿子缩着不吱声,楚东陵全当做耳旁风,脸上一点红不曾见,甚至还有些兴奋。只是出门溜了一圈而已,他就发现周围的乡民对楚韵和杜容和都赞不绝口。

有名声的人比有身份的人更前途无量,做哥哥的沾点儿妹妹的光怎么了?由衷地心疼道:“她辛苦了,若做哥哥的能早些发达,也能叫她早点上京多享几年福。”

这话说得,好似楚韵在楚家光顾着做大小姐享受了似的。

秦好女让他这做派恶心得险些往后跌一跟头,她说不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所以一把就把楚宗保往地里拖着走了。

父债子偿嘛。

楚宗保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姑娘拽住,整个人都跟鹌鹑似的羞答答地走,竟是连下田都不怕了。

秦好女选的地可不是什么上等良田,而是秦老今年给她新佃的一亩下田,田里肥力薄,还有许多长得很深的野草根,他们要做的就是趁着还没热起来把这些东西挖出来,晒死或者烧死。

这是个苦力活,楚宗保想看看种地很扫雪比起来哪个更累,竟然当真吭哧吭哧干起来。

扫雪,堆雪人是楚宗保心里最累的活。因为雪冻人,除了这个,他这辈子就没受过别的罪。

这会儿一动田地就笑了,他觉得很轻松,土块很容易就能被翻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天能干十亩地!

楚东陵一看就暗道要完,农人种地很多时候都不会觉得累,越累反而越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但使过劲缓下来,到了次日日子就难熬了。

楚宗保不服自己是衰阳,在地里忙得汗如雨下。

楚东陵摇摇头,走了,想,自己这么聪明,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蛋呢?

楚韵乍闻秦好女在乡下把楚家父子刺了一顿,顿觉当时没有白教她沤肥之法。

当年真正的楚姑娘去了乡下不到一年就活活怄死了。楚韵穿过来后,并未尝到她那样的委屈,但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晚间便与杜容和商议她白日也要去跟着监工,她也想狠狠出口气。

杜容和就想这口气怎么不出在他身上呢?出在区区一个楚宗保身上未免也太浪费了。

于是,书也不看了,说:“我也要去。”

下次再浪费了怎么办?

楚韵不乐意带他,小荷老师别看是能吃苦的人,但骨子里纨绔子弟的习性真不少,让他种地,想想道:“要是咱们真是靠地吃饭的农家人,想必不到三月就讨粪吃去了。”

杜容和不服气地还亮出胳膊让楚韵看,表示自己很有力量,足以掀翻十亩地。

何妈在外头听墙角,转头瞅着三爷眼神一片火热。

想说,哄谁呢?正经人显示自己力量都是胸口碎大石,徒手劈瓦片儿,谁家好人把袖子卷起来给人看胳膊啊,这不是孔雀开屏么?

楚韵看见他的手腕很快就扭头避开了。

小荷老师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看着瘦但并不柴,楚她喜欢的是李小龙那样体脂率很低的劲瘦型肌肉,跟馒头似的肿起来的就敬谢不敏了。

杜容和比不上李小龙的肌肉,但也有类似的流畅美感,楚韵还是第一回看见。菩萨在上,他们在一起躺着都是很纯洁的室友关系,尽管小荷老师越穿越少了,但最大尺度无非露个领口而已。

这对楚韵真算不上什么诱惑,她不仅适应领口,还适应短袖和泳装。

但杜容和是个出门会把口子扣到下巴口的男人,他这别有用心地露出胳膊,楚韵低头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答应了。

杜容和次日很得意地穿了一身便捷的骑装,骑装仍然是白色的,下边的裤腿都被靴子紧紧地绑着。

楚韵也学着他这样穿,她穿的是青色的,不然两身白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杜老爷死了呐。

这个衣裳是男人的款式,但有何妈在,什么都能改。

这两人要出门,何妈也要跟着去,她已经看遍了黄米胡同的山水,志不在此了。

几个人早上吃了一碗凉拌黄瓜配小米粥,又各拿了个油炸鬼才出门。

郎氏在院子里跟两个媳妇儿给大爷二爷做僧衣僧帽,看两个人这副打扮就知道要往地里去,难免叹一回事。

杜家泥巴味是越来越重了。

她看看这对小夫妻,小声跟闺女杜月嘀咕:“去年三月,你哥想着四月要娶这乡下丫头,还在家喝闷酒。今年三月,已跟哈巴狗儿似的缠着人不放了,甚至连地都肯下!阿弥陀佛莫不是鬼上身了?往常咱们在家何曾见过他动一指头泥巴?”

孙婆子就撺掇着郎氏把地要过来,郎氏让她煽风点火一捣鼓,也有些悔恨,眼见着要一跃而起抓住楚韵。

杜月在一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唬得一众婆子都疾言厉色地问姐儿怎么能翻白眼!

杜月又翻了个白眼,选完了男人就要选女人,她马上就要进宫小选,内务府已经把“杜家三妞妞”的名字报了上去,再不翻就翻不了了。

过些日子三妞妞就要坐着马车往真正的皇城走。

家里的丫头婆子姐妹兄弟都不许杜月冒冒失失的说话,她们不是怕杜月飞上枝头,是怕她在在外闯了祸把自己害了,主子跌倒奴才遭殃的事可多啦。

杜月憋得慌,只能杀鸡抹脖子般表示我的娘,十亩没人要的烂地给了小嫂子你还心疼,你祖姓钮祜禄今为郎氏者难不成竟是改行做叫花子去了。

郎氏就跟闺女一人一句顶起来,两个人都用的手势,蛇般在院中扭动,都快活极了。

楚韵大老远看着就跟小荷老师道:“你们家的语言天赋真强!月姐儿若不能进宫,以后在家做个萨满与天地沟通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