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唯一能直接开口的只有康熙啊,人家正雄心勃勃打算再创下不世之功,我的娘,你杜小荷啥眼神儿啊,上来就做丧门星说自己要保个人不去前线冒险。

何妈就怕她心软把这个口应下来,看楚韵没这意思要劝的话就吞了下去,反而给她压阵道:“待会儿她要是给你下跪,你就叫我。我把她拖到老爷那头去,黄太太比老爷年纪大,说不得这一跪折了他的寿,明儿就嘎嘣没了呢?”

楚韵一听,倒真盼着黄太太有此壮举了。

屋子里主仆两人说着话,外头主仆两人也在说话。

黄太太等啊等得一直不见楚韵出来心里也慌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勤儿,她低头跟勤儿道:“杜家人都是好人,满胡同都知道。你要是能过来,是你的造化。要是他们不要你,也不会让你流落到脏地方去。”叹口气:“你啊,就放心吧。这点把握,你主子还是有的。”

勤儿是头回来别人家里,她看着三房的凳子、桌子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来黄家第一天她就被蒙着眼送到一个屋子里狠狠洗了个澡。

当她被涮得红彤彤的湿着头发出来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到了皇宫,红柱子,轻纱窗,乡下人一辈子也未必买得起一块布做盖头,黄太太眼都不眨就用来糊窗子。

接下来在黄家的日子更是做梦一般,黄家一日吃三顿白米饭,早饭都得有三样主食,三样菜。主食要么是粥要么是面要么是糊塌子,三个菜有两个都有肉,猪肉鸡肉羊肉换着来。

而且进门第一天黄太太就送了她两套旧衣服,用手轻轻一碰就能滑丝。

难道自己竟是到了天界?

勤儿这么想着,后来她才知道黄家在黄米胡同是最穷困潦倒的人家,她吓得气都喘不过来,十来个房间住着都是最穷的,那有钱人得是什么样子?

今天勤儿觉得自己见到了,杜家的茶很香,待客用的金丝蜜枣糕、赤豆小卷儿、松油饼,她在黄家只见过主子们吃,但看何妈的意思这些糕里竟然有她的份。

自己可是个下人啊,三奶奶怎么还让人给她端茶倒水呢?难不成奶奶真看上她了?

天地良心楚韵绝无此念,她这么做只是因为贴身丫头不比其他人,人家身份很高。

就是喜鹊几个姑娘,也是同主子们一起吃一起睡,比起丫头更像小姐多些,贴身丫头体面就是主子体面,不光杜家人讲究,旗人士大夫都讲究。

看红楼梦就知道了,大丫头威风着呐,凶起来连主子都敢顶。

黄太太没这么对勤儿是黄家没那个条件,给贴身丫头新衣裳,让她吃点儿自己剩下来的好菜已经算是尽力了。

黄太太把自己的糕点也推给她,道:“好孩子,多吃点。”

勤儿含着糕,深深地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肥羊。

等到这边吃了一轮,楚韵终于过来了。

黄太太见着人打了招呼,还没坐下就推着勤儿往她身边去,接着把压襟拿出来,放在桌上。

她道:“三奶奶,这话我原不该张口,但黄家如今就平儿一个身体康健的孙子,我实不忍心看着他走他爹的老路,刀剑无眼,要是平儿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黄家就都完了。看在平儿往日为三爷效力良久的情分上,我顶着老脸说一句,希望三奶奶能跟三爷说说,想个法子别让平儿去,就当给平儿的报酬罢。”

第101章 住不下这么多人

何妈本来在门外待着,摩拳擦掌地准备进去救驾拖人,听到黄太太这么说顿时放了一半的心,连看戏的心都起了。

楚家这个闺女心肠说软也软,但说硬也硬,你要是仔细跟她说说自己的难处,都不用弯腰她就能把事搂一半过去,但要是半软不硬地要做她的主,那就有意思了。

楚韵要吓人的时候比鬼还吓人。

何妈不敢把勤儿留在里头了,她叫来下边的小丫头把勤儿带到厨房坐着,招呼她吃饭喝粥说笑话,自己倒守着门不放人进去独揽整瓜。

屋子里楚韵想了半天,终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她道:“老主子在上!黄太太,你也太高看三爷了,他都被打发去监工了能跟谁说得上话?他监的又不是皇宫,那是大王庄,大王庄你知道吗?那里只有泥巴地和泥腿子。

我们和这些人倒是说得上几句话。”

黄太太一口气没接上来,也不知道该从哪往下接,人家说的是这个理儿,但她还是想让三爷试试,万一成了呢?

楚韵似乎也看出来了,她喝了口茶,盯着黄太太送来的鱼汤,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实不相瞒,吃了太太许多鱼,我亦把太太当做亲娘,愿意为太太出这个头。我想着,以后咱们可以跑出去拉着那些泥腿子候在大军必经之路,到时里头若有平儿,咱们就连轰带抢把平儿抢出来。”

“或者,咱们不必等到那时,过两日就可以带着人直接把老主子围了,咱们两家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百来个人吧?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难道一个宫里还能住上一百多号人?住不下吧!我老家最大的财主家里也就五十人上下,皇后娘娘和老主子用一百个人想必足够了,要是他不说叉了平儿的名字,咱们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话至深处楚韵面露狠厉之色,似乎下了决心。

做为一个姑娘,在古代就要深深地认识到自己随时会因为各种不听话被打成疯子。

楚韵浅见,既然迟早都要做疯子,不如自己先做疯子,疯子做疯事那是走在正道儿上的。

黄太太脸色苍白得像家里死了人,吓得豆腐汤差点落在地上。

她没有一刻比今日更赞同郎氏的话,这乡下土财主的女儿就是个疯子!

她敢这么说老主子?老主子是天是神是旗人的心肝宝贝,这话传出去他们两家人肯定要被杀得鸡犬不剩。

黄太太心里闷得慌,想不通三爷怎么会为这姑娘神魂颠倒,难不成他就是喜欢这么野的?

暗自呸了一口,看着楚韵在那边摩拳擦掌,她捂着胸口,温言道:“乖乖算了,这事是太太想差了,平儿为老主子效力理所应该,就是他死在外头也是黄家的荣耀,这等通天手段咱们就收手罢。”

楚韵哦一声,垂头担忧道:“那平儿怎么办?他知道今儿太太过来求我吗?要是让平儿看见太太无功而返,我和三爷以后怎么做人?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去大王庄吧?那里头我认识几个种地的好手,一锄头下去能挖三尺地,打架不说卫霍,怎么也是个小李广,带着他们万事可期。”

黄太太脸都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能诛九族的话听下来的,可能是真的怕楚韵这么干吧,她赶紧说:“他不知道,太太是瞒着他来的。这孩子性子倔,主意多,我说不动他这才悄悄过来,但咱们娘儿两个说了一会子话,我不知怎么竟想通了。”千叮咛万嘱咐楚韵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甚至连压襟都自己拿起来走了。

何妈在外头是掐着人中听的,黄太太风一般走出老远她都脚耙手软地没站起来身送人,她觉得,自己这条老命迟早要交代在这两个鬼东西手上。

黄太太走得急,拿了压襟一下没想起勤儿,何妈这上头心软,怕她一个小姑娘回去要挨骂,拉着人两步追过去,想着自己亲自送勤儿回去黄家人总不好说她。

勤儿听到还要回去,肠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刚才吃的好东西似乎都在争着从嗓子眼往外钻,她捂着嘴狠狠地咽下去。

进了她的肠子除非她死了,不然谁也抢不走!

何妈看她脸色苍白,还关心地问怎么了。

勤儿嘴里说没事,心里却喃喃道:妈妈儿,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黄家了呀。

何妈看着她一下午嘴都紧得葫芦似的,被主人家赶出来都不说一句苦,就感叹这孩子有心气,能成事。不过最好这事不要成在她家,她是来吃瓜的,可不是来变瓜的。随便安慰了两句,嘱咐她:“有事记得来找妈妈商量,妈妈出不了主意也能出个人气儿喘给你听啊?”敲开门就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