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尤其想说爹怎么跟狗儿似的管不住嘴,但儿子又不能说爹的不是,他就想着自己跪着劝诫爹,要是爹不同意以后少吃点,他就不起来。
等到杜老爷一笑,他就溜过去把话说了,还在榻边磕了两个响头。
杜容和和杜容泰被大哥逼得只能一起磕。
杜老爷半睁着眼还没吱声就被大儿子劈头盖脸说了一顿,看着三磕微红的脑门,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他们是以为自己吃撑了,杜老爷吞吞口水,问:“这个话是谁传出来的?”
三兄弟谁也不想让杜老爷知道这话是郎氏说的。
杜容锦是想着妻子说丈夫的丑事是不驯,让爹知道了,恐怕心里要存个疙瘩,剩下两个则是想为娘保留些颜面。
还是杜容锦闷着头顶了锅道:“是儿子看了两本医术,自己给爹看的。”
杜老爷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想着你有几根毛啊,还想着自学成医,别是故意想把老子喂死了继承家业吧?
杜老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杜容和眼睁睁地看着在大哥的劝诫下,他爹的脸变得越来越黑了。
杜容泰不能看着大哥一个人顶锅,拉着杜容和跪过去道:“爹是咱们三个一起瞧的,难道诊错了?”
杜容和跪在地上没说话,用余光淡淡地看了眼二哥,眼里写满了“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还拉着我刷锅?”
杜容泰悄悄冲老三嘿嘿一笑,他确实发现亲娘又乱听话听坑了儿子,但他发现时大哥药都给爹灌了小三碗了,药是他熬的。
自己下了水,杜容和进门时他就憋着坏,想着大家都是亲兄弟,怎么能留一个独活?所以一点儿溜出去的机会也没给老三,直接把人拽过来塞了个药炉子。
“三方会诊。”杜老爷喃喃地说着这四个字,看着杜容锦的药碗,杜容泰的药扇,杜容和的药炉,身上一阵阵发寒。
他觉得自己命太大了!要不是自己顽强地醒了过来,准能被这几个不孝子饿得蹬了腿儿!
这些儿子,迟早都会想要他的命。
杜老爷越想越抖得慌,沙哑着声音一个劲儿喊“芝香,芝香。”
郎氏被叫了闺名脸上一红,三两下把儿子打发走,凑过去含羞带怯道:“老爷,你吓死我了。”
杜老爷嘴巴里鼓鼓的,都是偷塞的中午剩鸭肉,好不容易吞下去,他含糊地掩着口跟郎氏道:“芝香别怕,咱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我哪能这么容易走?”
郎氏端着茶杯给他喂了点儿热茶顺喉咙,杜老爷偷摸在手里哈了两口气,闻着没鸭子味儿了,才又温言嘱咐:“即便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许屋子里只有几个儿子,你要记得把闺女们也叫过来轮流伺候。”
郎氏以为是儿子们伺候得不好,叹道:“小子们手笨,你往上身子骨健壮,也没让他们伺候过。几个人笨手笨脚的也情有可理,过几日我多教教他们不就成了,哪用得着叫闺女回来?是嫌嫁出去的姑娘伺候婆家人不够累,还是嫌家里的姑娘吃穿用度过了头,非得把人叫过来立规矩?”
杜老爷温言教妻道:“儿子女儿都是咱们的心头肉,难道我还能分别对待?我是想着我病了只叫儿子伺候,下人们看多了难免觉着做爹的疼她们不如疼兄弟们。这些拜高踩低的下流种子,私下还不知道怎么克扣人呢。何必让她们遭这个罪?”
郎氏一听是为了女儿好,自然百依百顺,干脆道:“明儿我就让月姐儿和荣姐儿在外头待着玩做个样子,你有个什么抬头说一声她们就能听见。”
杜老爷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睡了。
儿大如虎狼,难怪他越老就越喜欢闺女。
第93章 他想把书夹了
杜容和几乎是被杜老爷赶出来,三个兄弟很久没这样一起出门,出来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兄弟们相处和姐妹们相处一点儿都不一样,杜乐几十岁了回家呸杜月两口,两姐妹就能亲近起来。兄弟们就要扭在一起打一架才行。
但他们三个里,杜容和从来不参与另外两人的相处,杜容泰从小老大做惯了,杜容锦又要仰仗他照顾,两人以诡异的方式相处自如。杜容和一点也插不进去,他在外看着只觉二哥真如活爹一般严肃,也就站在一边不说话。
午饭时亲娘一个劲拉着小儿子嘘寒问暖,杜容泰都没正经跟这个弟弟说上两句话,回了家仍有一摊子事等着,也就是一起来看父母三兄弟才算真正照了面儿。
杜容泰看他走在后头,把人扯过来,打量了一番,笑道:“在郊外待了一个月感觉如何?还是家里舒坦吧?”杜容和说:“自己家自然比别人家待着舒坦,但偶尔出去一趟滋味也不坏。”
其实他都乐不思蜀了。
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杜容和转头过去问杜容锦,道:“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是跟爹赌气还是真的要去参军?要是你不想去,我找找人把你换下来。”
杜容锦还在记挂亲爹的病,皱眉一叹道:“自然是真的要去,咱们吃老主子给的米粮,到了该为老主子效力时怎么能不去?”
他是嫌家里给他找的差跟弼马温似的,又小又不体面,但为国战捐躯正是文人之道,所以即使杜容锦想到刀剑无眼就愁得睡不着,但他还是肯去。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条愿意为承诺、信义付出得汉子!
“而且我若去了立下不世之功,爹真病得起不来,咱们也能问宫里求一求好大夫好药材救一救。”
无论是孝还是义都在告诉杜容锦非去不可。
这话把杜容泰都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大哥是被自己逼着走的,如今一看,也不尽然,一下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他是想让大哥升官不是想让大哥升天,赶紧道:“大哥有这番孝心,日后哪怕在军中给老主子做个烧水匠也值了。”
反正到了地方,他就让大哥做个没危险的闲人,专门伺候贵人,不让他有一点儿去望乡台的机会。
杜容锦还没说话,杜容和就发现不对了,他把二哥拉到一边问为什么突然让他随军。他知道二哥是想把大哥养一辈子的。
杜容泰清咳一声,把杜老爷想让韶姐儿嫁给李二少爷的事说了一遍,又让他别跟杜容锦说些事,道:“大哥心思纯净,听了必然要往心里去,搞不好又要闹出事,但这个是爹又不是阿猫阿狗,哪里由得他放肆,等有了差事在身,爹自然就放手了。”
杜容和人都听呆了,道:“李二少爷看不上杜家,爹这算盘打错了。”
人家心有所属,痴心不改小十年了,看他们家小韵的意思,要是今年仙惠姑娘回来问姚太太讨债,她还想去凑凑热闹看能不能做红娘。
而且韶姐儿才多大?
杜容泰道:“这事难的不是李二少爷,而是爹有这个心思。没了李二还有王二张二,彻底绝了爹的念头,只有让韶姐儿的爹娘自己立起来,咱们插手终归隔了一层,名不正言不顺的。”
杜容和一直想知道二哥对爹是什么态度,听到这里就顺嘴问了一句:“……二哥觉得爹怎么样?”
杜老爷做的事不是样样都顺杜容泰的心,但在杜容泰心里,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听到这个,他就淡淡地笑:“爹做什么都是为杜家好,有什么错,咱们做儿子的难道能不体谅?”而且杜容泰自己做事从来不是心口如一,他道:“就算爹真说了什么糊涂话,做儿女的也可以嘴里说好,一直放着不做,也就完了,何必跟他针尖对麦芒地顶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