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当然没有搭救她。洗完澡，盈盈只能死死地坐到电脑前，汇总她这两年做的项目和实验。

张思茂，一直就是她的克星！

盈盈读研的时候，张思茂是同一个导师硕博连读的博士生。导师忙，并不是天天到实验室，大部分时候都是张思茂带她做课题和实验，实验室日常也基本上是他来管理着。张思茂对她倒是很照顾，但他对实验要求相当严格，已经到了毫无人情可讲的地步。

培养病毒一个步骤没有按要求做，结果会完全不同，但重来一次，往往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接触的病毒多种多样，对实验负责，就是对自己和同伴负责！

盈盈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那种女孩，开始的时候也是小错不断，实验做得磕磕绊绊。她被张思茂批评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训得灰头土脸无力反驳，当然了，就算有力她也未必敢反驳。张思茂是实验室的学神，科研水平在一众师兄师姐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何况人家说的还一点都没错。

总之每次被训完，又得重新开始一轮实验，真是让人生无可恋！

但盈盈是谁，她是一来就成为了实验室团宠的人！张思茂刚批评完她，师兄师姐们就轮流过来安慰她，帮她分析问题，给她吃巧克力，她呢，对巧克力也是来者不拒，吃完基本就没事了。

有一次张思茂要求盈盈重做实验，这个实验要求每隔 2 小时就得记录一次数据，晚上盈盈就要待在实验室盯进度，有个师兄就好心让盈盈回去睡，“反正我要在实验室通宵，顺便帮你记录就行了。女孩子睡够了皮肤才美美的。”

师兄这么热心，盈盈就真的心安理得地回去了。

万万没想到张思茂半夜还去实验室检查进度，毫无疑问就被抓了个正着！周一导师也在的例会上，张思茂狠狠地批评了那位帮忙的师兄，说这样只会害了许盈盈！盈盈看似站在一边低头乖乖受训，实际上一直在腹诽，人家师兄怎么就害了她了，就帮忙记录几个实验数据，这么简单的操作她又不是不会！现在害她的师兄不是他张思茂自己吗？就顺手帮了个忙的小事，他干嘛要在导师面前这样上纲上线！

例会后，师兄师姐们又很友爱地来跟盈盈解释，说思茂师兄失恋了，盈盈别怪他啊！一听到八卦，盈盈又忘记委屈，兴致勃勃地来打听。原来思茂师兄本科时期就有女朋友，但女朋友已经出来工作几年了，他还在读博。渐渐大家的差距就出来了，他女朋友也是个优秀的女孩子，身边一直有追求的人，最后她决定不等了。

哎呀，确实是，好可惜啊。盈盈这么想，就对师兄师姐们大度地表示，原谅思茂师兄了。

不过呢，张思茂虽然专业上很严谨，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暖男，师姐们都感叹，怎么思茂师兄的女朋友会舍得离开他呀，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其实盈盈事后心里也明白，思茂师兄虽然罚她重做实验，但其实是不放心她才半夜跑回实验室看的。

唉，只怪自己时运太低！之后，她对思茂师兄是敬畏同情，跟别的师兄师姐吧，很自然就能打打闹闹卖卖萌，但她却从不敢在张思茂面前造次。

张思茂的确很优秀，硕士期间他已经发表了好几篇第一作者的专业论文，博士的研究课题是导师的重点课题，他做得很棒，是导师经常挂嘴边的得意门生，基本上平时都是他在帮导师管着课题项目的进展。

盈盈研二的时候，张思茂已经在读博士的最后一年。她是夏天和秦川分手的，9 月开学后为了转移痛苦，突然转性了似的非常勤奋，天天泡在实验室。努力专注学业之后，实验竟然顺利得出奇，很快课题就有了进展，导师就指派张思茂指导盈盈开始写课题成果的论文。

真是情场失意学业猛进啊！她恶趣味地想，大概思茂师兄也是因为失恋，才变得更优秀的！哈哈哈，感觉找到了通向成功的门匙！

这也是盈盈成为团宠的原因之一了，她就是有这样的能量，即使在最悲伤的时候，也能迸发蓬勃的生机。

盈盈当初本来没想考研，来上海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追随秦川，但她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女孩子，只是她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斗志，成绩差不多就得了。但她一旦下了决心努力，就是一匹黑马。所以大三快结束才决定考研，她竟然也考上了复旦。

读研的时候，她还是顺利毕业就行了的心态。偏偏头脑聪明，领悟力强，加上张思茂管得严，就算这样不甚努力的样子，导师竟也很满意她的表现。

就，挺招人恨的！

好在她长得可爱，圆圆润润的，很有亲和力；为人真诚性格大方，心思又单纯，毫无攻击性，虽然大家较起真来其实也有些竞争关系，但相比于妒忌她，大家似乎更喜欢和她相处。

他们导师这年只招了两个研究生，除了盈盈，另一位是男生，明明暗搓搓里其实也有点竞争关系，但也被盈盈搞成了互助合作共同进步的同盟。师兄师姐们就更不用说了，对她很是照顾。所以她来了之后，实验室的气氛更加和谐了，都是年轻人，同学情谊么，一旦有盈盈这样的润滑剂活络一下，大家其实都很愿意互助互爱的。

但说到分手呢，盈盈确实是非常痛苦。好几次深夜，她一个人在实验室对着培养皿里的病毒，忍不住痛哭失声。实验室里的病毒，培养了研究了，可能会找到抑制乃至杀死它们的方法；但失恋的病毒，千变万化，会繁殖会生长，要在人体内横冲直撞一段时间，我们才能产生抗体，从此对前任免疫。有些人，甚至可能终身不能免疫。

对此，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束手无策的。只有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有一次，盈盈还很丢脸地在张思茂地面前哭了。其实思茂师兄不过是指出她有一个步骤做错了，才导致结果出现了些许偏差。大概是夜已经深了，人很脆弱，她突然就哭了，把张思茂弄得手足无措，抽过实验室的洗手池边的粗糙的擦手纸帮她擦眼泪。

“我很凶吗？说两句就哭了？”他有点无奈。

“嗯。太凶了。”她掩饰地说。

“……那……我道歉行吗？对不起……你……别哭了……”

“……”她还只是哭。

“买朱古力给你？”他记得她把巧克力叫朱古力。

“……”盈盈惊愕地抬头看她，虽然她喜欢吃巧克力，师兄师姐们动不动就笑，如果盈盈生气了，一颗巧克力就能搞掂，如果不能，那就两颗。但是‘朱古力’这个词用普通话从严肃认真的张思茂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和谐？她都要绷不住想笑了，哎，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哭一场了？

张思茂见她脸上虽然还挂着泪水，但是终于笑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现在去买？”

“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她又笑，“不用了。”看他有点失落，又觉得不忍，解释了一句：“会肥。”

他忍不住笑了。她有很多词都从广东话直接翻译过来，好像巧克力说朱古力，会胖，又说会肥。她普通话虽说也尚算标准，但带着粤语的尾调，他远远就能分辨她的声音。

张思茂本来以为她还在生气，所以不愿意吃他的巧克力。见她这样说，又松了一口气，跑过去从书包翻出一包维 C 软糖来，对她说：“听说吃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嗯。”她拿过糖，笑了一下。其实吃糖也会肥吧？但实在不想再难为他了，本来自己就哭得莫名其妙的。

自从她那晚哭过之后，她发现每次她要深夜盯????实验的话，思茂师兄也都在实验室忙碌。她忙完，他还会先把她送回宿舍。那段时间，两个失恋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以说是一起见过实验室凌晨 1 点，2 点，3 点，4 点的天空。5 点？抱歉没见过！因为如果需要做到凌晨 5 点的实验，盈盈往往已经顶不住趴在实验室睡着了……

反正还有思茂师兄盯着，实验便永远不用担心会出错。喔，就觉得当初那个严谨???细致言辞凛然地批评另一个师兄这样下去会害了盈盈的人，其实，好像，似乎，有时候也挺双标的……

20. 克星

没多久，导师和兰州大学徐教授合作的课题也进入了关键的阶段。这个课题张思茂和盈盈一直都有参与，导师就让他们两个去兰大跟一跟实验研究。

于是，张思茂就带盈盈一起去了兰州。

盈盈从小就生活在广州，第一次去西北长住，一开始可新鲜了，周末都要和兰大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到处逛。没错，她很快又成为了兰大实验室的新团宠。也难怪了，她连看到树上的苹果都兴奋得不行，像个小孩子一样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真性情，玲珑又纯粹，怎教人不喜欢呢！

也真不怪盈盈少见多怪，她苹果是吃得多了，但竟是真的从未见过在树上成熟的苹果。徐教授知道这件事后大吃一惊，觉得小姑娘都已经读到研究生了，竟然还这么缺乏生活体验，实在是令人担忧啊！这以后若是出去说是自己带出来的硕士生，也不好意思哇！于是让大家有什么活动都带上许盈盈，让她出去见识见识！

盈盈呢，还真是一点窘迫都没有，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家跑。除了认真做课题，她还准备趁机浪遍大西北。

她倒是雄心壮志，不过热情也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就呵呵了。本来一开始的水土不服天气干燥什么的她都很快克服了，但冬天一来她就受不了，没办法每天洗澡啊，这就麻烦了……

她问了几次思茂师兄，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其实她也知道实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最快他们都要到春节前才能回去。但不适和焦虑还是让她忍不住频繁地问，“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思茂后来才知道她的原因竟然因为洗澡的问题，他很吃惊，似乎没办法理解这个逻辑。这么小的生活问题，相比于正在进行的意义庞大的实验课题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的啊！

最后，他像是被打败了，叹息了一句：“你到底娇气到什么程度啊？”

她撇嘴，这怎么能算娇气呢，每天都洗澡是基本需求啊！然而这一次，她一样没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