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敏忽闪着圆圆的眼睛听着,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此时突然就跑到三叔祖母跟前,胖胖的圆身子向前一扑,大声说:“是我缠着二姐姐讲故事的,我替二姐姐给您赔不是。”
陈颐雅嗤笑,伸手拉了陈颐敏过来:“笨蛋,不是这个,这个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陈颐敏歪头,问:“可是二姐姐,我一直听到她在说话呀,原来不是咱们家的人呀,可是为什么管咱们家的事呢?我还以为她比咱们家的人都大呢,才去赔不是的。”
几个小姑娘的对话,越发说的两边桌子上不少人都掩着嘴悄悄的笑,只有两个媳妇,大约是三叔祖母的儿媳妇,不敢笑,只是都涨红了一张脸。
三叔祖母气的发抖,指着那一桌道:“竟然有这样不敬长辈的东西!大嫂若再不辖制,可如何得了,今后出了门子,岂不叫夫家笑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教出这样不懂贞静和顺的姑娘来。”
太夫人也是怒容满面,拍一下桌子:“你们都给我跪下!”
陈颐娴吐吐舌头,看了她娘一眼,看来是有点玩大了,到底是众多亲戚的场合,连大嫂都要孝顺领命呢。
不过这样的状况下,好像真不能不跪,陈颐娴正琢磨着,就见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人,袅袅婷婷的身影,一把妩媚的声音道:“姑娘们到底说了什么要紧的话,大过节的,太夫人要动这样的肝火?”
太夫人一见花姨娘,顿时一肚子火气,却又发不出来。
陈颐雅见来了救星,忙过去委屈的道:“姨娘,我给五妹妹讲故事,这位三叔祖母不知听到了哪一句,非说我不敬祖母,要罚我呢。”
花姨娘就打量这个三叔祖母,道:“三叔祖母?哦,原来是她!就是那个只会坑儿媳妇嫁妆填自己娘家的什么婶娘嘛,不是早分了家了么,怎么又跑到咱们侯府来,还对侯府小姐要打要罚的,与她什么相干,没长这样大脸,楞充什么大头蒜!有这功夫,你儿媳妇嫁妆还没坑完呢,回去接着打主意是正经,咱们侯府是好是歹,横竖没银子落你手里,也是白费功夫。”
郑明珠听的好笑,动了她的心肝宝贝,花姨娘那市井做派真是张嘴就来,连陈夫人跟前都敢撒泼,怎么会给这外头来的闲充长辈的三叔祖母脸面。
陈颐贞见状,轻轻站起来,一手牵着陈颐敏,拉一拉陈颐宽和陈颐娴的衣服,几人悄悄溜进西次间郑明珠那里头去了。
进门前,陈颐贞给陈颐雅使了个眼色,陈颐雅心领神会点点头。
郑明珠见她们进来,就对陈颐娴笑道:“闯了祸,就躲进来了?”
陈颐娴挤到炕上去,撒娇的抱着郑明珠的胳膊笑道:“明明是嫂嫂闹出来的事儿,倒说咱们。”
陈颐贞一脸淡定的微笑:“花姨娘说的那些话,不是咱们女孩儿听得的,自然要躲进来才是。”
陈颐敏则站在炕跟前,低着头,一门心思的继续啃她的鸡翅膀。
三叔祖母一脸紫涨,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里来浑说!”
又转头去问陈夫人:“侄儿媳妇这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家子都这样没规矩吗?”
陈颐雅便趁着三叔祖母转头质问陈夫人,附在花姨娘耳畔说了一句话,扯着花姨娘就一溜烟跑了。
花姨娘知道今儿是除夕家宴,这里头的这些长辈,虽说分了家的,到底也是长辈,骂了也是理亏,自己平时撒个泼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大好,且陈熙华如今也坐在外头,惹恼了他,就麻烦了。
果然就随着女儿跑了出来,出来了还道:“二小姐放心,那老虔婆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拼着侯爷罚我,我也给二小姐出气!”
陈颐雅搂着花姨娘的肩笑道:“还是姨娘疼我。”
这花姨娘这样一搅合,连小姐们都全溜完了,三叔祖母犹自气的发怔,吵着要叫罚,陈夫人平静的说:“要把花姨娘请回来吗?”
那三叔祖母怔了一下:“花姨娘?”
又回头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对她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三叔祖母突然就没了气焰,慢慢的坐回了桌上。
陈夫人见状,目光只是一闪,若无其事也坐了下来,吩咐接着上菜。
☆、173、龙孙
当晚郑明珠也并没有守岁,待宴席撤下,陈夫人当着太夫人等人的面吩咐丫鬟:“进去与少夫人说,无甚要紧事,早些回去歇着。”
郑明珠就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对陈夫人笑道:“媳妇不恭,先回去歇着了。”
对着在场众位长辈福了福身,便扶着两个丫头走了。
太夫人和三叔祖母看起来还很想说点什么,可今天处处都没讨着好,大约也无力再战了。
陈夫人笑道:“这样冷的天儿,不如太夫人和婶娘们都挪到里头炕上去,把桌子也摆到炕上,倒也暖和些。”
太夫人歪着嘴,怒气冲冲的说:“人也不齐,这守岁还守什么,难道咱们这种岁数了,谁还是健壮身子不成,竟也不必撑着了,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陈夫人也并不劝:“太夫人说的也是,守岁无非就是那个意思,倒是一家子身子要紧,太夫人也还没大好,越发早些歇着,也是好的。”
又吩咐丫鬟:“前儿我吩咐给太夫人新做的里外发烧的水貂斗篷可得了?取来给太夫人披上,叫几个懂事稳重的小厮跟着轿子,好生服侍太夫人回去。”
又转头对陈三婶娘笑道:“既然太夫人要歇着了,我自然不好留你,你要多费心才是,我给你们家哥儿姐儿都新裁了衣服在那里,既不得空儿,就另打发人给你送去罢了,那箱子预备给太夫人打赏孩子们的银锭子也叫人抬着一起送去。只三弟妹务必好生伺候太夫人。”
旁观的婶娘都暗想:这儿媳妇虽说不怎么奉承婆婆,可手面大方,想的也周到,做婆婆的若是肯只图受用,倒也是不错的,何必这样想不开呢。
陈三婶娘更是笑逐颜开,忙忙的应着,直说了三五声‘大嫂想的周到’。
太夫人狠狠的剜了陈三婶娘一眼,当初给老三挑媳妇,也是挑了又挑的,见她家世虽差些儿,也是嫡长女,原该见过些世面才是,怎么竟这么倒霉,娶了进来才知道,眼皮子这样浅,老大媳妇一点小恩小惠就把她喜的见牙不见眼。
阴沉着脸直往外走,三叔祖母见状,也跟着一起走了。
其他几个叔祖母,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侯府守岁的,不过因太夫人是大嫂,把陈家人召集起来除夕团聚,不好不来,本来也就打算吃了宴席,说些闲话就告辞的。
没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此时纷纷告辞,这个正月都有话题好聊了。
太夫人进了房,就把端进来的燕窝粥给摔地上了,虽然依然歪着嘴,发起脾气来也是利落的,骂了一通,把服侍的丫鬟都赶了出去。
三叔祖母朝院子外头张望了一下,见崔妈妈没进来,才说:“这崔婆子今日回去了?”
提到这个崔妈妈,太夫人越发恨的牙痒,自上回谢妈妈被发作后,如今她身边全是侯府的人,丫头们还好拿捏,有事不过叫他们出去也就是了,可这崔妈妈却是油盐不进的,太夫人有事要商议的时候,叫她出去,她只走到门边,就站住了笑道:“屋里一个人没有,奴婢怎么敢出去,奴婢在南京的时候,姑奶奶就吩咐过要小心谨慎当差,侯夫人吩咐奴婢来伺候太夫人,更是再三说了太夫人身子不好,一天十二个时辰,屋里决不能一个人没有,生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竟没人知道,眼见得她们都出去了,奴婢自然不敢出去,太夫人有话只管与三老太太、姨太太说,不用当有奴婢这个人,或是就当奴婢没长耳朵就是了。”
竟就立在门口当个门神,太夫人骂也骂过,脾气也发过,甚至连杯子都朝他掷过去过,她只是巍然不动,要叫陈三婶娘来责罚,陈三婶娘只赔着笑说‘这是侯府的人,媳妇怎么好罚她。’
要把她打发回侯府,她只跪着请罪,并不动弹,且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得了吩咐,听她调配,她说话竟比太夫人还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