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最先耐不住,就问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因要送的人太多,此时绒毛还没攒够,杜瑕不愿意提前戳破,但笑不语,只在那里卖关子。
“你们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只等着吧,保准是你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牧清寒就笑,说:“准是你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了,也罢,我们就等等,且看你有什么新点子。”
认识以来,这姑娘也不知冒出过多少新奇的想法,做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如今他们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今日晚饭除了一道老鸭汤之外,还有刘嫂子已经练熟了的毛血旺。
就见红通通的粘稠汤汁之上密密麻麻浮了一层花椒辣椒等物,只是坐近了吸一口气就觉得刺激非常,忍不住狂打喷嚏。
两人当即惊呼出声,牧清寒眼泪汪汪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见他们这般狼狈,王氏一面笑一面吩咐人拿纸来给他们擦脸,指着杜瑕说:“可不就是她弄的。用那什么豆酱等一大堆东西熬锅底,放足了花椒辣椒,也放了好些东西,什么豆芽豆瓣儿鸭血牛肚儿腊肉的,又香又辣。原先我们也吃不惯,可这冬日里趁热吃一口烫嘴的这个实在过瘾的很,很是下饭,比平时都多用大半碗呢。”
冬日里菜蔬少,便是市面上有温房培育出来的洞子货也都昂贵非常,大部分人家要么直接吃不起,只是望菜兴叹,要么只是隔三差五买一回,清清肠胃。
可若是长久不吃菜,或日日只用白菜萝卜,不免腻歪,许多人家便会买了黄豆绿豆大蒜等物家去,放在清水中,置于暖炕之上,不出几日也就细细密密的冒出来一层嫩芽,这便是黄豆芽绿豆芽和蒜苗。
如此一来,随吃随割,不仅新鲜有趣,且成本远比从外头买现成的低廉,几乎成了许多人家的冬日心头好。
牧清寒和杜文都擦干净了脸,果然夹了一筷子吃,刚一入口就觉得一股强烈的辛辣之气直冲脑门,血液似乎都涌上来。两人立即把脸都憋红了,不住嘶溜嘴巴,争先恐后地要凉茶喝。
可等喝完了,却又忍不住去夹第二筷子。
牧清寒擦一擦辣出来的眼泪,大呼过瘾。
杜瑕自己却还没吃,这笑眯眯地看他们俩吃的欢,又叫人去问刘嫂子还有多少。
不多时刘嫂子过来回话,说:“姑娘方才叫多做,还有老些呢,约么能装两三盆儿。”
杜瑕点点头,说:“一盆留下你们大家伙分着吃了,大冷天的也出出汗,去去寒气。其余的你看着分成三份,立即叫人送去我哥哥两位师伯家,还有唐尚书家里,说是家里人闲来无事自己弄着玩儿的,也不知他们吃不吃的惯,先送这点儿来尝尝,是个意思。若是吃着好了,下回做了再送来。”
刘嫂子道了谢,答应着去了。杜瑕也点了几个稳妥的人,把分好的毛血旺用瓦罐盖严实了,又用小棉筒子包了送去。
牧清寒和杜文都夸她考虑的周到。
杜瑕这才也拿起筷子来吃了,又笑道:“原不值什么,可既然咱们都在一座城里头,既有了新鲜玩意儿总得往那边孝敬一番,那怕他们瞧不上眼呢,好歹是个意思。”
顿了下,她又有些迟疑的说:“原本我觉得唐尚书离咱们有些个远,也没见过面,且这种粗鄙的玩意儿也不知他老人家喜不喜欢,受不受的住,可又觉得既然已经给两位师伯家送去了,还单单空出他老人家来,反倒不美。可巧今儿你们都回来了,也帮我合计合计,这到底是送到还是不送呢?若不合适,想来刘嫂子还没装完呢,现在撤了也来得及。”
杜文就笑,说:“你也忒谨慎了,不过一道菜而已,小辈的心意,就当是走亲戚了。”
杜瑕笑着摇头:“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谨慎些好。”
“你莫要想太多,”牧清寒被辣的脑们上蹿出来一层薄汗,脸也红着,“想他老人家经历风雨数十载,什么没见过?你便随意些就好。”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却不曾想, 次日三家都派人来回信儿,都说十分新奇有趣, 何厉和宋平都打发人送了谢礼,倒是唐府来的人还多说了几句,着实叫杜瑕喜出望外。
原来来人说的是:“老爷略尝了两口,说很是开胃,只他年纪大了, 脾胃有些弱, 不敢多食, 倒是几位少爷少奶奶都说不错。”
唐芽有三子一女, 次子是庶出, 女儿行三, 去岁已经嫁人,随夫君去了浙江。三个儿子都颇有能力, 长子唐凌已过而立, 幼子唐冽才刚十六, 也在太学读书, 除他之外的两位兄长都已成婚多年。
不怪杜瑕狂喜, 实在是这短短几句话内包含的信息量和隐藏信息实在太多!
首先她就能彻底放下心来,知道唐芽确实喜欢这种平凡朴素的往来。
其次这话也隐晦的点名了唐芽的饮食习惯:他毕竟年纪大了, 虽然也喜欢新奇自己的口味,可身体却有些受不住,所以往后可以送,但若想给他用, 最好是清淡一些。
最后说但是几位少年少奶奶毕竟年轻力壮,脾胃也强健,跟时下许多年轻人一样喜爱这种重口味的食物。
听杜瑕转述了唐府来人说的话后,牧清寒和杜文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又格外的多了几份欣喜。
多少人想跟唐府搭上线儿都不得其法,他们虽然是徒孙,可中间到底隔了一层。而且唐芽此人十分谨慎周密,除了几个弟子之外,很少愿意见什么人,便是牧清寒和杜文从知道此人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未得见面。
逢年过节的,他们倒是也能跟风随大流送些东西略表心意,可一年算下来才有多少节日呀,所以牧清寒和杜文不是不着急,只是也无可奈何。
他们现在虽还不是官场上的人,可也早已过了明路,是正经明面上的人了,唐芽未必不是在观察他们,若太过急躁又恐有变。
可这回杜瑕不过是送了一盆不大上台面的菜,对方竟然就这样积极的回复了善意,起码就相当于默许了他们的主动往来,也表示唐芽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这就足够了。
从杜瑕第一天开始搞鸭子大屠杀后过了约莫一个来月,期间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鸭子,反正最后她不仅搞定了用来送人的年货之一,而且也终于攒够了足量的绒毛。
这真是太不容易了,莫说其他人,就是杜瑕本人也已经快要谈鸭色变。
没法子,谁叫有这么多人呢。
自己一家四口和牧清寒,这就五个了,再加上远在陈安县的肖易生夫妇,那是嫡亲的师父,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头一个孝敬。
再有唐芽、何厉、宋平,都是近在咫尺的师公师伯,怠慢不得,说不得三人都有家眷,又要翻一番。
因是自己人穿,也不用考虑什么成本利润,杜瑕极舍得用羽绒,每件袄都用了好几两,塞得满满的。又学着后世做法,拿颜色好看的丝线在上头界成一个个的方格子,也不怕羽绒到处跑了。
光这十来个人就够受的了,若有旁人再要,只能等下一批了,且容他们家人缓缓。
杜瑕拉着针线上的小鹤和房里的丫头一块儿琢磨,又是画衣服样子,又是去仓库里选布料,忙的了不得。
里子不必说,都要选最柔软亲肤的。外皮却要郑重,符合各自的身份喜好,既要抗风,又不能密不透气,不然容易积汗。
旁的也都罢了,只这个布料着实叫杜瑕头疼,她几乎带着几个丫头跑遍了开封大大小小的绸缎庄,这才好歹选到了心仪的。
考虑到冬衣穿的时间长,而鸭绒又不耐勤洗,杜瑕特意给每一件小袄都缝了两层面儿,若是脏了,只需要把将外面的扒下来洗一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