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他们两个恐怕连一半都吃不完,剩下的便都是给阿唐这大肚汉备的了。
开封人口众多,商业繁荣,而想在某一行当做出名头来着实不易,现下一流酒楼、酒店便足有六十二家之重,略次一等的不计其数,而更有许多只能称为“脚店”或是“食铺”的所在,更多的则是简简单单一个小摊,或是干脆推着木车随走随卖。
想跻身一流除了必备的一流厨子外,更要懂得经营之道,叫自家店子与众不同,客人舒舒服服的走了,走了之后却还时常惦记着想来……
这长兴楼自然亦有它的长处:
头一个便是位置好,仅仅与那中心御道隔着一条街,便是朝廷所能允许的经营酒楼的最好所在。此处人员往来密集,多达官显贵,丝毫不愁客源。
二一个便是有档次,专门吸引贵客,虽没得歌舞等最能招揽人的,但店内一桌一椅一碗一筷皆是不俗,甚至大堂及几处包间内颇有几样价值连□□贵摆设!
杜瑕一边吃着各色果子,一边朝窗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景儿,时不时跟牧清寒闲聊几句,当真惬意极了。
从她这个角度往外看去,不必费劲就能瞧见从前头屋顶直冲冲冒出来的宝塔尖儿,接连不断的还有青烟袅袅升起,那边是闻名天下的相国寺了。
传闻那边十分灵验,方丈也是得道高僧,曾多次为皇家说法,故而众人十分尊崇。
说起当今圣上,他却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包容。
大禄朝虽定佛教为国教,可却并未像其他朝代那般不遗余力的打压、驱逐其他教派,依旧放任其发展,只是再也没有官方支持罢了。故而在中心御街的西侧,与相国寺遥遥相望的还有一座在前朝原本极为兴盛的延庆观。
那道观如今虽有些颓败,可到底家底深厚,民间亦有不少信众,倒也勉强能支撑下去,只是给香火鼎盛的相国寺一对比,终究难掩凄凉。
今儿杜瑕和牧清寒两个人出来,除了逛街采买之外也势必要往相国寺走一遭,去瞧瞧被安置在那里的小毛过得如何。虽说相国寺声名在外,又有圣人旨意在,总不至于苛待一个小小孩童,可若他们不亲自去瞧瞧,总是心下难安。
杜瑕就说:“顺便求几个平安符。”
牧清寒点头,接道:“说起来咱们两边也只你爹娘同我大嫂信这个,偏他们没来,却是咱们这俩不信的去求,且又点了这许多荤腥,也不知佛祖会不会怪罪。”
莫说他俩这相信事在人为的了,就是牧清辉这个惯爱遇到事儿就去求平安符的,其实也不真信佛。
济南府牧家老宅虽然也布置着佛堂,牧清辉也曾花高价请了佛像、佛经,日常供奉及香火香油不断,每年跟佛教有关的节日和有僧人下山求布施也极其大方。可他自己却是从来不耐烦主动做什么的,平时不过干摆着看,也就是真遇到什么事儿了,他才巴巴儿的跑去拜一拜罢了。
“临时抱佛脚罢了,”杜瑕也笑,道:“说到底不过求个安心,若真等着佛祖来度,当真先就老死啦。”
都说佛渡众生,可世上人这样多,又有什么转世投胎啊之类的,可神佛才多少?他们管得过来吗?
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为何偏有许多祸害苍生的人活的逍遥自在,危害人间,只将那些无辜清白人逼迫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别说什么前世今生,这辈子受苦,下辈子便会得福报。若连眼前的人都渡不了,苦都苦死了,还谈甚么来世!
即便有来世,既然饮过忘情水,斩了前世缘,做了现世人,那便是全新的,同什么前世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又何谈什么因果循环,天理报应?
☆、第60章 第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低于70%的读者要等24小时之后才能看到 匆匆推门出去, 王氏登时就冻得打了个哆嗦, 方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热乎气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咬咬牙,又将那穿了几年, 棉胎都被碾压成薄薄一层的旧棉袄裹紧了些,埋头快步朝正北面的厨房走去。
头天晚上睡前整理好的炉火这会儿已经熄的差不多了,灶台中只剩点点暗红色的灰烬, 王氏不顾扑面而来的寒气, 赶紧丢了几块柴火进去,又捅了几下, 看它们一点点烧着才松了口气。
冬日酷寒,儿子等会儿就要去书塾上学,小女儿前儿又元气大伤, 好歹多些热气, 且叫他们受用一刻是一刻。
天气冷的叫人难受,饶是一旁有灶火余温昼夜不息,水缸里的水也有好些地方浮起了薄冰, 王氏又用铁钳子捅了几下才舀出几瓢带着冰碴子的冻水来。
王氏蹲在灶台前面, 略有些麻木的烧火,身上渐渐暖了。橙红色的火光不断跳跃,映的她脸上影影绰绰, 眼神都有些飘忽了。
她家是二房,上有兄嫂下有弟媳,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她天天起早贪黑烧火做饭, 可有什么法子呢?
大嫂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最后才挣命似的生了个胖小子,结果到底年纪大了,伤透了身子,重物都提不得,又哪里做得来这个?
三房小叔子是公婆的老来子,弟媳娘家跟婆婆家还有些瓜葛,二老本就偏疼些,何况她嫁进来头一年就生了个儿子,第二年底竟又一口气生了一对双胞胎的大胖小子,站稳了脚跟,怕不是走路都要横着来,眼睛也挪到头顶上去,打那之后连大房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自己……
王氏当年嫁进来近三年都没有身孕,前后不知挨了多少白眼,婆婆和村里的人也明里暗里的讥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底是自己理亏,王氏越发谨小慎微,不敢有怨言。
所幸相公虽然寡言,但对自己却甚是温柔体贴,并不曾怪罪,好歹到了第四年,她总算……
如今转过年来,儿子虚岁已是八岁了,头一年去村中书塾开了蒙,听先生说十分聪明伶俐,女儿才刚六岁,身子虽然弱些,可生的好模样,又乖巧懂事,她也算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王氏脸上不禁泛起一点喜色来:
今日是相公杜河回家的日子,他们一家人也有一个多月没团聚了。
家里有十几亩地,只是公公杜平本人却是个木匠,因此平时只租给旁人种,他自己带着长子杜江日日做活,日子倒也过得去。
碧潭村因村北面有一汪常年不枯的水潭而闻名,周围又有几座山,便是不种地的也能去捞些个鱼鳖虾蟹,摘些个瓜果李桃,总不至于饿死,不过就是见不大着银钱。
本朝才创立不过十多载,还处在休养生息的时段,如今在位的是开国老圣人的第三子。圣人仁厚,接二连三减免赋税,且本朝皇帝家原本祖上就是商户出身,所以并不歧视经商,允许商人及其后代参与科举,有商人在各地联络买卖、沟通货物,很快大家的日子就都有了起色。
三房的杜海心高气傲,早先眼馋商人暴利,便闹着要去经商,偏杜平二老又宠爱他,竟也答应了,又狠命凑了几两银子与他做本钱,谁知杜海出去一晃半年,不仅没赚到一文钱,反倒将本钱赔个精光,又欠了一屁股的债……
因按照本朝律令,日后不管分不分家,长子都要继承家中财产大头,若是老爹有活计的,也一并交给长子,剩下的兄弟只分得小部分。
当初于氏一共生了七个儿女,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小子,饶是这么着,杜海还是觉得兄弟多了:
家里本就不大富裕,日后再有二哥一分,到手的还能剩下什么!
他也看不上木匠活儿,觉得又苦又累,且一年下来也赚不着几个钱,于氏又异想天开,兴起来要读书的念头。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老杜家往上数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他能有这般志气,杜平老两口喜得无可无不可,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哪知这杜海骨子里竟是个无赖,去了书塾非但不好生读书,反而见天勾搭同窗胡三海四,折腾到十九岁才娶上媳妇,几年下来连本《三字经》都背不下来,更别提之前夸下的进士及第的海口。
后来一直闹到儿子出生,杜海这才收敛了些,只是到底劣性难训,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大正经干活,渐渐地竟成了十里八乡数得上的闲汉……
王氏一边想着丈夫什么时候到家,一边麻利的将一只干瓠瓜切成薄片,等锅中水烧滚了便放下去,又从冻得邦邦硬的羊腿子上狠命剁了点肉沫下来,下到锅里调味。
锅上面热一层杂面炊饼,等瓠瓜片和肉沫熟透了,炊饼也热好了,她又往锅里洒些豆粉,拿长筷子搅动几下,羊肉瓠羹便又稠又黏,翻滚中都带上了浓浓香气,那点儿肉沫特有的荤膻更叫人胃口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