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哥着实该叫先生狠狠管教一番,”杜河正色道:“事到如今,你我兄弟也不是外人,我便实话实说了吧。读书要紧,为人处世却更在读书之上,前番我与你找学堂,第一条考量的便是先生的品行,能不能教人!宝哥多年来松散惯了,如今也这般大,若没个有手段的老师压制,这辈子便就毁了!

大哥也瞧见了他的脾气,着实大得很,当着你我的面儿都这般行事,在外头若无人约束,可想而知!咱们是自家人,便是闹得再凶也就那样;可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当真是造祸呢!你也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自然知道世事艰辛,咱们也不是那等高门大户,也没得脸面卖弄,若吃不得苦,受不得气,连个起码的眉眼高低都没得,便是书读的再好,恐也没得施展的机会!

如今既然进了学堂,大哥也好歹耐心些,常言道水滴石穿,宝哥到底也不过才十来岁,叫那先生用心调/教几年,未必不能学好。再者他也是个半大人了,你莫要动辄打骂,反叫他面上过不去,越发同你对着来……”

杜江便如醍醐灌顶,当真百感交集,一时感动,一时羞臊,一时又越发觉得愧对弟弟一家。

他这般尽心尽力为自家,自己那混账竟不知好歹,又伤了人!

见杜江面上走马灯一般闪过诸多情绪,杜河又道:“再一个,大哥,莫怪我多管闲事,越俎代庖。大嫂也去了这么些时候了,你又年青,还是上些心,若行的话,便再找一个吧。”

杜江毕竟是个糙汉子,如今当爹又当娘,杜宝且不服管教,更不会做家务,家中必然乱作一团。他也才四十来岁,说不得还要找个伴的,不然无人排解,怕是气都能气死了。

再者,杜河甚至还有一点儿稍嫌阴暗的心思:

杜宝眼瞧着这么大了,文不成武不就,偏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日后恐难矫正过来。与其等他光宗耀祖,竟不如叫大哥趁年轻再找个婆娘生一个,打小便用心教导,倒比掰正杜宝可行的多呢!

杜江听后自然千恩万谢,又再三赔不是,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回去后,他果然用心做活,也努力收敛脾气,只得空去拜访了儿子的先生,求人家用心管教……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典型的熊孩子,话说我们楼上就有一个熊孩子,马丹那么丑( ̄ε(# ̄)☆╰╮o( ̄皿 ̄///),我们要昧着良心夸赞好看就罢了,还没家教!!!见了人就各种张牙舞爪,特别擅长翻白眼,拉打着脸!去了别人家里随便乱翻乱拿乱吃,偏偏家长还得意的了不得!!!觉得艾玛我家儿子/孙子可特么的有出息了!不止一次的想打!

PS,存稿里面,我已经写到杜家第N次搬家了,哈哈哈哈。打这以后,就算是彻底断了念想,主要是要断杜河的念想,毕竟那边可是他的亲爹娘亲兄弟……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转眼进了十一月, 天气终于彻底冷下来,百姓们从抱怨炎热过渡到喊冷,一众流民也开始寻找避寒场所。

经过大半年的治理, 陈安县也同不少地方一样采取诸多措施, 成效显著。

肖易生专门派人在郊外流民安置点外细心观察数月,然后分先后三批挑了共计三十一名表现出众、方便管理的流民入城劳作,定期分发伙食、衣物。

这些流民入城后, 虽然还是被严密监视, 且也只是挤在窝棚内,做的也是诸如洒扫、清理等不入流的活计, 可到底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稳定的衣食来源,不再全部靠人施舍, 又有了固定住所,不必四处逃难流浪, 都十分感激与满足,连带着精气神儿都截然不同。

他们生存状况及精神面貌的改善叫外头一众流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必刻意宣传就都知道: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起哄作乱,就有可能被选进去, 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于是时间久了, 原本随着冬季来临而日渐躁动不安的流民营, 竟也安稳下来。

肖易生也不是糊弄人,后面当真分批叫这些流民轮流从事各种劳作:加固城墙、修桥铺路,再者到城郊开垦荒山、采石挖矿烧炭建窑……

如今绝大部分活计还需人力, 且地广人稀,人口不丰,这些涌入的流民是安全隐患,可同时也是潜在劳动力,便是再来一倍也不怕没处安排!况且为了求生,这些流民要求甚低,干起活来却都卖死力气……

杜瑕知道后便不由得感慨,这位知县大人当真能力非凡,胆大心细,着实是位能做实事的好官!

原本官员三年一任,肖易生合该到今年十一月就任满了的,早该准备交接。只如今旱灾余威犹在,正是百姓急需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若官员骤然离职,新上任官员不熟悉当地政务,恐耽搁政事,故而圣上特地下了一道旨,叫包括肖易生在内的数位官员都暂时留任原职,且再等一年再说。

正准备告别礼的杜瑕听了这话,也是喜不自胜,忙登门拜访。

见面后肖云就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消息着实叫我惊喜交加。”

杜瑕也十分感慨道:“可不是,且不说外头还乱着,若你们这会儿上路,寒天冻地的,遭罪不说,也不太平。再者你若走了,我还真是想念的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可不是怎的!”肖云也幽幽道:“这几年我与母亲总跟着父亲到处去,前番好容易在开封与几个姐妹交好,谁知又突然分别。这里距离开封又远,往往三五个月也未必能通一回书信;如今又跟你这样要好,若是冷不丁分开,也叫我怪难受的。”

这年月不比后世,交通不便,除了步行就是马,随便两个村落之间都要走上大半天,更何况官员遍天下的做官。若回头肖易生调任别处,杜瑕自然要与肖云天各一方,便是此生不复相见也极有可能。

肖易生和肖云那几个手帕交的父亲都同朝为官,自然要讲求个清廉,便不可能像牧家那样专门养一批人往来送信报讯。且家眷私事又不好用公驿,若无急事,只能干等,待什么时候恰好有人经过附近了,顺便给捎了去,因此过程十分漫长,消息往来也不甚灵通。

两人先侥幸一回,说了会儿话,不免又想到日后总有一天要分离,也是伤感。

回去的路上,杜瑕还无限唏嘘,心道真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是要长大,长大了便要分离。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却总叫人心中酸涩……

*****

刚进十二月,杜江就彻底跟二老并三房分开了。为了免除后患,他还特意请了村长与族老并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做见证,并且立了书面文书。

杜平同于氏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长子生性懦弱,又寡言少语,原不放在心上。不曾想到他竟真能下定决心,一时觉得甚是丢面子,十分恼怒,接连几日吵闹不休。

然过去几年的种种都将杜江这个老实人折磨的疲惫不堪,如今他又一门心思想着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儿子教导成才,饶是于氏在他跟前拍腿大哭,也不曾回转。

见一贯屡试不爽的招数不管用了,于氏越发羞愤,就在村里大叫他不孝顺,又穿插着数落几年前就出去了的杜河一家,说这两个大儿子都是狠心的货,如今看他们老了,厌弃了云云,分家当日闹得尤其不可开交。

原本她抹黑杜江已经叫村中诸人看不下去,哪成想现在她竟得寸进尺,又捎带上知县大老爷的弟子、秀才公一家,族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当即喝道:“吵闹什么,快闭嘴吧!”

当真是一家子糊涂人!

知县弟子、年轻秀才这样的人才搁在谁家,谁不得捧宝贝似的奉承体贴着?偏他们非但不知道用心拉拢,竟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推,脑袋可别是给谁家的骡子踢了吧?

族老素有威严,只平时不大爱发火,这会儿却黑了脸,饶是无赖如于氏、刘氏等,也都本能的缩脖子。

当着众人的面,已经给骂麻木了的杜江赶紧把情况又细细的说了一遍,苦着脸道:“实在不是我不赡养父母,只爹娘偏心,一味的说我不孝顺,又对三房百般袒护,非要跟着他们住。如今我儿子也这么大了,日后说不得要考试、娶亲,哪一样不要钱?如今年景也不好,再这么下去当真只得喝西北风,说不得我要去城里拼死试一回!”

这几年里,杜家的事也算碧潭村同附近几个村落的大新闻,不少人都知道的,故而众人听了也都点头,对他颇为同情。

只于氏不甘心,又不顾一切的扯开嗓子嚷嚷,说他要走可以,但土地一亩不准拿,房子并家中财物也需得留下他们养老。

“他要带着我大孙子走了,不管我们啦,今儿去了陈安县,保不齐哪天走的更远,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喘气呢,若东西都给了他们,日后我们却去哪里哭去!”

听亲娘竟当众这样诋毁自己,杜江心里又酸又涩又疼,一双满是皱纹,提前苍老的眼睛里都隐隐含泪,道:“娘这话可是摸着良心说的?这些年我自问做的也够了,便是咱们早就分了家,三弟一家好吃懒做,赖着不走,你们又时常偷偷贴补,我也没说什么罢?如何这会儿又拿这些话来戳我的心!”

于氏却不理会,也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只继续喊,又说要他们跟着小儿子家过活,小儿子家必然吃亏,故而要叫老大一年交十两银子回来。

众人轰的一声炸开,又夹杂着好些嘲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声,对着于氏指指点点起来。

十两银子,好大的口气!

真当银钱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不成?他们这乡间百姓,一家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不定能不能见着上两的银子,不过随挣随花罢了。还十两,做什么春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