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场传来男人们打谷的声音,齐声阵阵唱起民间号子,谷子脱粒而出,湿润摊开在太阳底下暴晒。江云分辨不出里面有没有顾承武的声音。

他垂眸一笑细想,应该是没有的,相公和别的人不一样,不唱民间山歌号子。不用花里胡哨的,也能干的比谁都快。

刚想完,高大的阴影落下,为江云遮挡炙热的阳光。熟悉的气息传来,夹杂湿润的稻香。江云抬起眼眸,撑着肚子站起来。

“饿了没?我去准备晌午饭。”都是做好的,端出来就行。

“不饿,我来,你别累着。”顾承武看着他,脖颈里都是刺人的麦粒茅草,挽起的裤脚沾染水田淤泥,光脚踩在青石板上。

江云眉头一皱,进去舀瓢温水给他冲脚,顾承武接过瓢,仔仔细细冲干净穿好鞋。一身的味道,不想靠夫郎太近。

张翠兰和徐婶子张大娘两家回来,说说笑笑也累的不轻,江云慢慢提一壶温茶,直接用碗给大家倒了喝。

“差不多明日能全部收完,打完谷子装仓,苞谷地收完耕出来,紧跟着种些高粱洋芋,明年才好吃。”

“一亩地快,你家没牛,直接用我家那头就是……”

倒完茶,大家咕噜咕噜灌一肚子,凉茶去火,最适合热天喝。江云往灶房端饭,顾承武眼疾手快接过碗碟,不让他动手。

坐在一起吃饭,平日最宝贝的肉,今天也剩不少,都捧着稀饭碗喝。徐大娘男人内敛,和妇人说不到一块儿,见到顾承武,才开口聊几句打猎的话题。

吃早饭,大家伙休息半个时辰,等日头西移,过了最毒辣的午后。才拿上镰刀匆匆往地里去,身体劳累不止,脸上却都是笑,一直忙到夕阳西下。

噼里啪啦的柴火在灶膛爆开,两口锅各自煮面烧水。张翠兰匆匆吃完洗完,立马回床上躺下。

顾承武提一桶水到后院澡房,江云拿上毛巾胰子跟在后面:“要不要给你搓搓?”

顾承武解开腰带,露出宽阔的前胸后背,除了满身陈年旧疤,还有被稻叶割伤的细小口子。

“搓搓也好,沾了一身麦芒,”顾承武说完,从头发中取出一粒,大约是打谷的时候飞溅到身上的。

江云眼下露出心疼,搓开胰子在他后背涂抹,掌下的肌肉微微发硬,带着些许凹起不平。看过顾承武的伤疤,他从震惊到慢慢接受。

洗完澡躺在床上,江云半侧睡,后背靠在顾承武胸膛上。天气炎热起来,床上从棉絮换成竹凉席。

江云怕热,睡梦中时不时推开顾承武,自己挪到床里侧,又被顾承武手臂箍住抱回来,如此每夜反反复复,折腾到天亮。

第81章

最后一茬稻谷割下, 农忙告一段落。晒场扬起打稻谷的灰尘,张翠兰和顾承武从木匠那里,订了四个大谷仓, 装下五亩谷子和一亩苞谷足够了。

晒干的稻子捧在手里,松开指缝,哗啦啦顺着指缝落下,是干燥饱满的粮食声。这几天天公作美, 都是大太阳,稻子一天就能晒干, 保存的好能吃到明年。

“今儿去买肉!咱家美美吃顿新米,蒸干的吃。”张翠兰高兴,自掏腰包,又是买排骨又是买五花肉。

村里有田的,都是好收成。买肉的时候,难得看见剩子领着树哥儿也来, 破天荒一次性买了两斤,不用看也知道稻子收了不少。

江云在家, 站久了腰疼, 喘口气慢慢扶着床沿坐下,手上折叠衣物。

镇上房子租好了,是他相中带铺子的那个。顾承武回来同他说起租金时, 江云没忍住心疼, 嘴巴动了动,下意识摸自己的小荷包,揪的紧紧的。

顾承武拉住夫郎的手,轻轻捏了捏:“原本定下三两一月,但李四捏着那家牙行的把柄, 知道其中门道,最后定成二两五,暂先租六个月。”

六个月起,租金十五两银子,贵是贵,胜在地段好。顾承武没有夫郎生孩子的经验,特意找了生过的妇人打听,才知道生下来后还得坐月子。月子坐不好,以后一辈子都遭罪。

“没,没关系,我会赚回来的,”江云努力扬起笑,心里心疼银子了,最后还是没憋住,干脆埋在顾承武怀里“撒泼打滚”一顿,发泄出来,痛痛快快给银子。

其中一半都是给秦家送糕点赚来的,才捂热几天呢。

顾承武低头凑上去亲一口:“不舍得了?改日我同小栓子上山,猎头大的给你。”

江云眼眸清明抬起:“那我们一起,努力赚钱。”

家里粮食收完,定了明日就走。顾承武今日请假,帮着家里一起把行李装车,该带的衣裳一样不少,要去六个月,时间不算短,全家都出动。

张翠兰买完肉回来,风风火火撸起袖子处理,一边喊到:“武小子,去柴房搬半捆柴来,”说完又自言自语嘀咕,家里柴一点不禁用。

柴房有层阁楼,专放劈开的大柴。顾承武爬上梯子,抽出大柴扔下去,听见夫郎举着一件衣裳喊他。

“这件衣裳要带吗?袖口有补丁的。”江云拿不准主意,镇上和乡下不能比,总要穿好些。

顾承武支起膝盖,半蹲在阁楼上,朝江云手里看去:“带上吧。”

刚拿完柴,准备下阁楼,又听见夫郎举着一只荷包:“我给你绣的老虎荷包,也要带上吗?”

事无巨细,细心询问叮嘱。顾承武眼眸里映着夫郎忙碌操持的小身影,生怕他不够穿不够用,顾承武眼中闪过一丝笑:“都成,你看着来。”

江云放下手,把能装的都装上。最后从箱子底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是成亲时相公送来的聘礼,不是马马虎虎随便买的,而是精挑细选过的。

那时候他战战兢兢,惧怕顾承武,簪子待在头上沉重无比,不敢弄坏一分,到顾家后,簪子也被锁在箱底好好保存。

现在数数日子,也快有两年时间。这个簪子成了纪念的东西,比其他首饰都珍贵。

他出神看着手里的银簪,丝毫没注意身后的人。顾承武手臂绕过江云腰间,轻轻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喜欢?我给你戴上。”

江云回过神:“不戴,我想放在那里……对了,你看看,鞋带几双?不够我到了镇上再给你做,还有这些衣裳……”

他絮絮叨叨计划,细数两个人的家当,顾承武跟着一起收拾,最后连大黑小黄的狗盆都没忘记。

今天是去镇上最后一顿饭,张翠兰做的丰盛。小辣椒炒五花,顿大棒骨,一盘子香肠腊肉,炒鸡蛋。重头戏还是新打的稻米,雪白软香,入口是微微甜,单吃一碗都香。

江云靠在顾承武旁边,捧着碗认真吃饭。最近胃口越来越好,除了上个月害喜严重,这个月已经能踏实吃饭。

排骨炖了一晌午,骨头都炖的软烂,骨肉分离一触即分。顾承武拿根瘦肉多的,用筷子把肉剔下来,肉放在江云碗里:“你多吃些。”

江云抬起头,嘴角沾了一颗雪白的米粒,被顾承武轻轻擦去。他笑一下,立马低头认真吃肉,扒拉饭也很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