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杜大哥你不知道,这吴守备就是个官迷,又比咱县令官大,就怕咱们抢攻,一早快马加鞭的叫人将消息送到冀州府尹还有京城右将军府了。现在谁要是再说什么,就是当了他的管道!郑大人都说由他们守备军安排了。”
“不过杜大哥,这土匪抓住不是好事吗?”有人叫小韩,他就告罪一声进去了。
杜祥两眼失望着天,乌云密布,官府都定了,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做什么呢?何况那个猜测,杜祥也不敢面对。
杜祥没敢去看土匪问斩,不过和韩捕快打听到问斩的犯人,如果没人认领尸首,都会埋到县城西边的山沟里,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要入土为安。
杜祥就想等问斩后,自己去埋葬岗守着,将这些人的草鞋扒出来,再确认一下。
杜祥回到镇上,媳妇问杜巧儿,杜祥只能继续撒谎,“大人们问案后,巧儿被一个大户人家可怜,领去当丫鬟了。巧儿也愿意跟着去。”
孙氏一边哄孩子一边说:“那咱们安顿好,多去看看巧儿妹子,给人当下人哪那么容易。”
“哎!”杜祥别过脸去。
“当家的,家也毁了,咱们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回去?”
“不能回去!那个,媳妇,一村子人就剩下咱们了,回去也伤心。我带着你去另外的村子安家吧”
“听你的。你说这老天爷造的什么孽呀!当家的,我知道你心烦,不过医馆的掌柜催咱们交钱了。你看……”
“钱的事情,你别操心了,你就安心坐月子吧”杜祥知道,活人要吃要喝,自己得先活着,于是在镇上找了一家买家具的铺子,谈好帮着打上几样家具算工钱。也是巧了,最近刚好有富户办喜事,要打几样大家具。杜恒拼命干了三天挣了几百文,交了医馆的钱,就赶紧去了县城。
夜里,杜祥找到乱葬岗,看到最新的坟头,土很松,于是磕了几个头,就开始挖。很快挖出来了,但是连看了几个人,都是光着脚的。
草鞋哪去了?!难道是守备军也想到这一点,提前都给脱了毁了?
虽然没有头了,但是杜祥根据这些人脚上的痕迹,还是辨认出来。
这个有一道疤的,不是二狗子吗,那年两人一起下河,他摔倒了让一块尖锐的石头划了个口子,二狗子疼的哇哇大哭,自己比他大两岁,就背着他回家了……那天自己也被父母骂了一顿。
这个脚指头变形的,是二叔的,他年轻时候去山上摔得……
十具尸体,身上的痕迹,让杜祥不敢面对的猜测成为事实。
杜祥体会到了什么叫比崩溃更崩溃,旷无人烟的山野中,他如同负伤离群的狼一样,嚎叫着。
一个月后,孙氏出了月子,杜祥整个苍老了很多,二十多岁的年龄,鬓角却出现了白发。
两口子也身无分了,还好有一只老牛在,杜祥让孙氏抱着孩子坐在牛背上,往北边走去。
杜家庄在沧县城的南边,自己就往北边走,找到一个没人认识的村子落脚。
就这样,杜祥一家来到桑叶村,位于沧县南边,周围的山不大,村子里好多桑树,杜祥说在外县得罪了地主员外,带着媳妇重新安家。老村长看这两口子都是忠厚人家,杜祥还有手艺,就让两人在村里安家了。
一开始,没有田地也没有房子,日子很苦。好在两人勤俭又肯吃苦,五年的时间,终于盖了几间土坯房,买了四亩山坡的薄地,因为劳力少,就两亩种竹子,两亩种庄稼,日子算是能过了。
在杜恒五岁这一年,杜祥带着媳妇孩子,套上牛车,回到杜家庄祭拜。年幼的杜恒感觉到,父母都很伤心,于是靠在娘的怀里,不哭不闹。
到了杜家庄的村口,杜祥看着已经彻底荒了的村子,在一人高的杂草灌木中,隐约还能看到半片墙壁和屋檐……
两口子先找到自己原先的家,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然后又到了十字路口,那口枯井已经彻底被野草堵死了。
孙氏从那天晚上就没回来过,如今看到这荒凉的样子,早就忍不住,哭天抢地的哭诉起来“爹娘,二叔、三伯,你们在天有灵,看到坏人都得到报应了吧……”
杜祥听到这句话却更加受不住,只觉得心如刀绞一样,扶着胸口咳嗽起来,这些年他太累也太难,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年幼杜恒连忙拉着父亲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三人来到村东头的坟地,杜祥本想着 5 年没人管,一定都荒废了,结果却看到一番奇怪的景象每个坟头都整理的干净整齐,没有杂草,而四周还种了不少鲜花,姹紫嫣红,再加上蝴蝶和鸟儿,完全是花园一眼的景色。
几个人都愣住了,杜祥最先反应过来。是谁?杜家庄还有人活着?
“巧儿,是巧儿妹子吗?”杜祥颤抖着叫出声,
在坟地边上,一个小茅屋里,一个男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杜祥仔细看着,忽然警惕起来,“你是谁?你不是杜家庄的人”。
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似乎明白了,他将拐杖放下,跪了下来,“这位兄弟是杜家庄的吧,我叫花老二,之前,是个土匪”。
杜祥一听说是土匪,从地上抄起一根树枝,就疯狂的抽打。
那个男人也不动,就这么跪着挨打。
这却把小杜恒吓到了,哇哇哭起来。
杜祥这才冷静下来,指着花二老说,“你为什么在这,你们为什么要……要这样做!”
花老二给杜祥磕了个头:“我确实是大行山的土匪,是个孤儿,被老寨主收养,但是身手不够好,主要负责在寨子里种点菜,有时候也找点草药照顾受伤的兄弟。老寨主在的时候,虽然打劫,但是从不杀人。直到有一天,老寨主收留了一个叫马老三的混子。那混子不停的鼓动老寨主,打劫商旅太麻烦,不如去洗劫一个有钱的村子,估计能搜出几百两银子,然后下山买地换个身份活着。”
“老寨主一开始不答应,我尤其不答应,我知道当了土匪不是好人,但是杀人那是要下地狱的事情。”
“结果这马老三太会来事,没多少日子山寨里的十多个兄弟就都被他拉拢过去。马老三说他有兄弟在军营里,能给他们弄到兵器,大家更信任他。后来,他们居然杀了老寨主,然后和其余的兄弟说,要么跟着他下山杀人,共享富贵,要是有二心就地弄死。我当时就劝,结果被他们追的无处可逃,掉下山崖摔折了腿。”
“我醒过来,知道他们要打劫杜家庄,按照他们的计划就是屠村,一个不剩,我就想过来看看。结果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杀完,不过却没有走,一伙人在村口等人。我也不敢靠近……”
听到这,杜祥马上抓着花老二的衣服,“你可有在村子里发现活的?”
花老二看了杜祥一会儿“有,路口竹筐下有个女孩”
杜祥只觉得自己心跟着提起来,“那女孩呢?”
“那女孩吓坏了,我怕她的哭声将马老三引过来,就将她带到竹林里了。后来马老三好像等到了什么人,就走了。”
“那女孩呢?现在在哪?”
“哎!那姑娘说她叫巧儿,其他的也说不清楚,一开始也不信任我,对我又打又咬。但是我觉得我也不能不管她,可是我身份是土匪,不敢回山寨,也不敢去镇上,就带着她在山里多了 10 来天。后来山寨被守备军烧了,衙役也离开这个村子,我就带着巧儿,在这边上盖了个茅屋。我看着这些坟头觉得难受,于是就一边种花一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