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蕙兰步步上前,行至案台,仰望佛祖菩萨,嘴边嗤笑。

笑这佛,是假慈悲。

笑她自己,是白活一世。

待笑够了,猛地向佛脚撞去,毫无留恋。

只听“碰”一声。

血洒香灰,轰然倒地。

纵使一路上徐嬷嬷有料想到这一幕,此刻还是大惊失色,颤抖上前,嘴皮子哆嗦着:“娘娘,您,您当真不管殿下了吗?这世上她就剩您一个骨肉至亲了。”

徐蕙兰嘴边只一抹嘲讽的笑,弥留之际,眼前浮现的还是死对头的娇艳美貌。

那个女人,够狠,狠到能让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假装爱一个根本无感的男人,只是可惜啊,不够坏、不够毒。

当年她用尽手段害得朝阳险些不能出世,生下来也是三步一喘的病秧子!然虞美扬知晓朝华痴傻不治,竟会心生怜悯收手!如今还能大度到让朝华风光高嫁!

瞧瞧,多可笑?

倘若换作她,傻也好病也罢,她只要将人逼到死路绝路,最好即刻消失在这人世间!

斗了一辈子,徐蕙兰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虞美扬。

她走到今日,穷途末路,受万人冷落唾骂,颜面尽失,还能管什么?

那个傻子,虞美扬会照顾好的。

远处木鱼声戛然而止,徐蕙兰鼻下,也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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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有恶报,这么了结了也好。”

虞贵妃得到这消息时,正在御花园的凉亭里陪女儿说话。

她神色浅淡,挥退传话的宫人,取了一朵小芙蓉,仔细簪在女儿发间,笑意温柔:“阿念出落得越□□亮了。”

常念问春笙要来一张小菱镜,左右照照,脸颊红了红:“女儿都是承了母妃的好容貌。”

“小嘴也越发甜了!”虞贵妃坐下来,拉过她的手,语气怅然:“我们母女能一直这样面对面说说体己话,永不分离,该多好?”

今日常念进宫来,便是向虞贵妃辞行的。

江老太太送来的书信快堆了一箱子,封封都是问孙子孙媳妇几时才能回来,她老人家望穿秋水,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下,言语间都透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等在门口的憔悴和殷切盼望。

如今年过了,皇帝身子日渐恢复,她们也该启程回西北了。

常念心疼年迈的祖母,更舍不得京城的母妃和至亲,眼眶湿润,却也不敢在母妃面前掉眼泪。她轻轻抱住虞贵妃,撒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嫁了西北悍将,天遥地远也要随着他去呀。往后日日都给母妃写信,好不好?”

虞贵妃抹了抹眼睛,柔声道:“好,只不许信里蒙骗母妃!”

“哪有?!”常念立时反驳,看向一旁的房嬷嬷,委屈道:“嬷嬷,你快帮我说句公道话!”

房嬷嬷笑道:“老奴作证,殿下在西北好着呢!侯府那位老太太慈眉善目,最疼咱们殿下,府上几房旁系夫人也好相处,娘娘便安心吧。”

“您都听到了吧?”常念搂着虞贵妃道。

虞贵妃轻声叹气,两个孩子,她最放心不下病弱的女儿,偏偏是远嫁。正想着,视线里多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御花园东门那头,是一身玄色锦袍的宁远侯阔步走来。

虞贵妃到底扬起笑来,点点闺女的额头:“瞧瞧,那是谁来了?”

常念歪头看去,脸颊一红。

江恕陪老皇帝下了三盘棋,眼看天色不早,过来接夫人回府。他走到凉亭里,阖上伞,躬身问候虞贵妃:“儿婿请母妃安。”

“好好。”虞贵妃拍拍牛皮糖似的赖在自己身上的闺女,“去吧,回去好好收拾。”

常念这才依依不舍地起来,福身道:“是。”

外边雨渐渐停了,路面湿滑,春三月的微风里还带着些去岁寒冬的凉意。

江恕将腕上的披风给常念披好,戴上兜帽,在她面前微微躬身。

当着母妃的面,常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心趴上去,又回眸对母妃笑笑。

虞贵妃满意地挥挥手,神色温柔。

江恕背着常念慢慢走出御花园,春笙和夏樟拿着伞跟在身后。

看着她们走远了,虞贵妃才禁不住落泪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愿我的阿念万万不要步了我的后尘,如今亲眼见宁远侯待阿念处处体贴细致,比我这个当母亲的还要周到,便放心了。”

想当年,她与心上人,还有一日,只差一日便要上门提亲了,谁料会凭空杀出来一个东宫太子。

良人被逼外任西南,最终病死寒霜孤苦,生死两茫茫,终不复相见。

她一身大红嫁衣,入东宫,为侧妃。纵使再不情不愿,此后经年,也带着伪善笑面,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墙深宫,与这个斗,与那个斗。

她身后是一个家族的兴衰存亡,身前是九五至尊的皇权,权衡利弊,有什么法子?

终究无奈、可怜,又可悲。

好在,阿念遇到的这门不可抗拒的婚事,既是权势滔天的重臣,也是心悦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房嬷嬷拿了帕子小心给虞贵妃擦了泪,正要宽慰些什么,远处传来老皇帝的声音:“爱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