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蹲身放她下来,神色平平地道:“星野奇景不知具体何时,许是要等一夜,怕你不耐烦,才略准备了这些。”

实则却是她这段时日学骑马辛苦,有时不小心磕了碰了,夜里哭着喊疼,他才费心准备这一出,大抵,也不过是像送珠宝首饰一般,作为奖赏,完成她一个心愿。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办到的事,不算难。

不管怎样,常念此刻确实开心极了,新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淡下来过,坐上羊毛毯,又忍不住打了两个滚,小脸红扑扑的,勾着人想捏一捏。

于是江恕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捏了捏。

常念乖巧得不像话,顺势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温声软语:“夫君,你对阿念真好。”

夜幕无声落下了,江恕的神色比寻常要柔和许多。

烤鱼很香,热茶很暖,山风柔柔地拂面而过,火堆发出噼啪响声,惬意又舒坦。

常念叫春笙夏樟和一同上来的十骞都坐下一起吃,她们不敢,她便佯装生气,对此,江恕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什么,都由着她,于是春笙她们才坐下来。

吃饱后,常念慵懒躺在羊毛毯上,脑袋枕着江恕的大腿上,这星野奇景,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她望着夜空,絮絮叨叨说着话。

“我还从来没有在野外过过夜,也没有看过漫天的星星,更没有人带我这样肆意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长这么大,我出宫的次数都不超过十回。”

江恕抚着她滑腻的脸颊,默然听着。

“还有骑马,你不知晓,上上回骑射大赛,徐娇娇说我上马都难,莫说骑马,日后若还有机会回京城,我定要好好挫挫她威风!叫她胡说八道!”

“欸,要是母妃和哥哥他们能看到就好了。我真的过得很好。”

有些冷了,江恕扯过被褥给常念盖上。

常念折腾了一日,有些累,身上一暖和就想眯眼睡觉,于是默默把被褥踢开些,让冷风灌进来。

江恕眉心微皱,重新扯过来,替她盖好,“先睡吧,待会我叫你便是。”

常念“嘻嘻”两声:“不,今夜这样难得,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需得珍惜。”

她又开始说话。

从衣裳说到吃食再到今日在街边见着的小贩和小娃,小嘴一张一合,绘声绘色,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江恕抱着她静静听着,恍然体会会到岁月静好。

这份不属于他,却又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的恬静美好。

宁远侯这腥风血雨的十年实在沉重,有的从来只是厮杀搏命,没有哪一刻,像这样轻松。

适时,布满星星点点的夜空上忽然滑过一道道漂亮会发光的紫色星线,间或还有霞粉那样绚烂的颜色。

常念惊喜得睁大眼,下意识的反应竟不是赞叹,而是拉着江恕:“快快!大师不是说这是大吉征兆嘛,许愿定能成真!”

话音甫落,她就闭上眼,双手合十,心里开始默念那一长串心愿,生怕说得不及时错过什么。

江恕从来不信这些,然垂眸看着常念那虔诚而纯稚的脸庞时,竟也鬼使神差地,向这虚无的天象说了一句什么。

待常念再睁眼时,那短暂的星象已经滑过去了,她却没有什么懊恼和遗憾,弯着眼睛笑:“侯爷,你许什么愿了?”

江恕风轻云淡地道:“没有。”

倘若星星会说话,定是用震耳欲聋的声响说出来:他说谎!他分明许了!

宁远侯说:愿常念长命百岁。

第59章 荒野 真是个刻板无趣的糙汉

自来了西北的这两三月,常念的身体算是好的,虽娇弱了些,好在没病没痛,更不像从前那般缠绵病榻连门都出不了,可,眼下入了秋,不久便是冬天了。

华姑当日所言,不是玩笑。

殿下身子骨弱,是娘胎落的病根,一旦去了西北,说不得就是一场风寒便能叫她一病不起,照此下去,只怕熬三年,都难。

三年之期,像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常念心口,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是,她嘴上虽不哀怨悲叹,说什么都是笑盈盈的,像那最无忧无虑的模样,江恕却也不是一无所觉。

她说舍不得睡觉,要珍惜今夜,是因为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下次;

她学会了骑马,信誓旦旦说要挫挫徐娇娇的威风,前提是倘若还有机会再回京城。

……

她的话里总有一两个“倘若、或许”,就似自个儿也默认了活不到那时候,未来都是不确定的。

她悲观却又快乐。

鬼使神差的,江恕对那飘渺虚幻的星象许下“愿常念长命百岁”的话。

以前是于公,毕竟这是老皇帝的宝贝闺女,要想西北安宁,要为江家权势稳固,护她安好无虞是他的责任。

如今却有了私心,无论她是谁的女儿、有着怎样高贵的身份地位,他只单纯的希望她健康快乐。

因为这是他的夫人。

宁远侯觉着如今的日子也不错,虽然吵吵闹闹,常念又是个爱耍脾气不安宁的主儿,永远不知道下回使小性子闹别扭会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可他倒也愿意多费心神,护她安好无虞。

况且,这不是他作为夫君理所应当的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先前那股子怪异的感觉终于没有了。

江恕掩映在朦胧月色下的脸庞仍然是冷冷清清,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常念听他说完没有许愿后不由得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