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堤道:“没有啊,看到您就不无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薛林的眼睛,那双棕褐色的眸子里,澄澈透明,除了真诚,再无其他。

薛林笑了下,没有正面回应,想了想,随口找了个话题道:“你进军部已经多少年了?”

这还是头一次薛林主动问询法西堤的事情。

法西堤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想要认真的回答这个难能可贵的问题:“如果从进军校开始算,已经快九年了。”

九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那些天之骄子,肯定算是相当一段时间了,但对于法西堤而言,九年时间,让他从一个普通士兵做到上将,背后的血泪自不必多言。

薛林有些意外:“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啊。”

法西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提前考核入校的,比其他统领虫族要早个三四年。”

薛林道:“那就是……十四五?你的雄父雌父也真舍得。”

法西堤“嘿嘿”笑了两声:“我在家族里并不受什么重视,所以他们管不了我的决定。”

薛林本来只是随意的起了个话题,并不是真的关心法西堤的过去。可话说到这里,他却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道:“不受重视?你一个B级雌虫坐到上将的位置,这能力在你们家族都能被忽视?”

法西堤被他看着,头脑有点晕乎乎的,嘴上立马没了把门,将实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原来,法西堤的命运并不如其他豪门子弟那般一帆风顺。

幼年时被绑匪绑去了次等星后,便一直流落在外,过得要多苦有多苦。

次等星并非单指某个星球,而是指一大片星系,只要是三级以下的星球,都会被冠以这个代名词。那些地方混乱不堪,充满了被流放的罪犯和心怀鬼胎的虫族,全星系百分之九十的不法事件都在这里发生,没什么重要的事,官方也不乐意去管,管不过来。因此法西堤也一直没能被找回去。

直到十五岁,法西堤才终于被一艘不小心降落到这里的军用飞艇上的军官发现,回到了家。

他被带走时才三岁,十二年的时间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法西堤在混乱的环境中长大,虽然根本没有看眼色的天赋,但也因生活所迫,多少学了一点。他很清楚的知道,雄父雌父对于他这个消失了十二年的孩子,固然心疼,但并不看重。

谁让他是雌虫,又只有B级呢。

法西堤清楚,但也不觉得多么伤心,那对夫妻对他不看重,他还对他们没感情呢。

他心里憋了一股气,回家后得到机会,立马凭着这股气,拼了命的学习和训练,最终擦着录取线的边进了第一军校。

法西堤的表现一直很平庸,一点都不出彩。如今能走到上将的位置,连法西堤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薛林听到他也曾在次等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诧异。

尽管法西堤说得轻松,但作为同样在次等星系摸爬滚打了许久的“同伴”,薛林非常清楚背后的艰辛血泪。

他是雄虫,到那里以后又已经有十岁,勉强算是能独立干点活。那里没有主星管得严,只要有一技傍身,老板招工根本不在乎你是六十岁还是十岁。

可是,法西堤被卖到次等星时,才三岁,还是个懵懂的奶娃娃,又是只雌虫。说句难听点的,他没有被卖到窑子里沦为性奴,已经算是老天保佑。

法西堤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用一种庆幸的语气道:“还好我打小就长得不出众,等级也低。看来有些事情,也不是只有坏处的。”

薛林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法西堤没听清这句话:“您说什么?”

薛林却没有再重复一次的意思,坐在原地沉默了下去,似乎若有所思。

法西堤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抿了下唇,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却又在手指舒张开的瞬间就停了下来。

法西堤没有说完的话还牢牢的卡在胸口。

他没有告诉薛林的是,他从没被谁看重过,哪怕是后来阴差阳错和皇子成了好朋友,也始终习惯当着陪衬。

在战场上的时候,有很多次受伤,他都觉得自己会死,最后又活了过来,有好多次他觉得自己做不到,最后却做到了。就像是老天知道了他的努力,所以一次又一次给了他机会。

薛林的出现,也很像是一次机会。

法西堤很清楚,自己想真正让薛林喜欢自己,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这不是能用努力达成的事情,他再努力,往前走十步,一旦薛林往后退十步,那就根本没用,必须两个都向前走,起码其中一个不能往后退才行。

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因此明知不行,却也只能用老办法,也是他唯一会的方法。

奈何薛林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在他面前,薛林似乎一点都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他从来不说有关于他自己的事,也从来不询问关于法西堤的事情。

薛林的态度总是很随和,可那种随和,比起性格上的温柔,更像是一种无所谓:因为无所谓,所以不关心,也没什么事能让他发怒。

法西堤虽然眼力见低,心直口快,但他的感知力很敏锐,因而能深切的感觉到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漠然。

对这种雄虫,努力真的没有用,他再努力,也只能撞上他和薛林之间隔得密不透风的那堵墙,偏偏他又只会这一套,根本就是注定了结局了死循环。

所以哪怕已经有了完全标记的关系,法西堤却连在薛林沉默时伸手摸一摸他,让他回神都不敢去做。

就在他以为这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薛林又开口了。

他道:“你当时是在编号多少的次等星上?”

薛林愿意继续话题,就足够让法西堤欢喜,他眼睛一亮,忙道:“E8573。”

薛林挑了下眉,随即弯唇微笑,似乎有些意外:“是吗?你也是E编号开头的啊。”

法西堤道:“也?您之前所在的次等星也是E编号组吗?”

“我在E796,咱们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算是邻居。”薛林打开手掌,将法西堤刚刚鼓了好几次勇气都没伸过来的手给握住了:“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小邻居。”

法西堤在“啊!这么巧吗?”和傻兮兮的“你好你好”之间,选择了一言不发的站起身,伸头过去吻住了薛林的唇。

这个吻浅尝辄止,只是轻轻的相贴,然后分开。

法西堤垂眼道:“这是您第一次与我说起有关您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