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地站着,垂眸看着冒着从碗里升腾起来的白烟,努力地劝慰着自己他们之间的沟壑不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都会被填平的,最坏也就像刚结婚的时候,只要他坚持着他们还是会再一次靠近的。
余光瞥见何顺铭动了动唇瓣,他把碗搁在床头柜上,哑声道:“我先走了。”
病房内又变得安静,放在床头柜上的鱼汤不时地飘出香气来,不知什么时候何顺铭醒了,从他的眼神来看他是清醒的,颜希眨了眨眼睛挤出笑容,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
医院里并没有新年的喜庆,有的只是生离死别和消毒水的味道,在这里,每一天都能听到别人的哭声,有高兴的也有悲伤的,隔壁病房的老人在睡梦中离开了,她站在门边看着他的家属相扶着走出了病房,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眼泪,也有人安慰着说道:“爸爸走了也好,还能少受些苦。”
颜希退回病房内,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闹声,她疲惫地靠在门板上垂下肩头,揉着自己红肿的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努力地让自己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监护仪有规律的发出“嘀嘀”的响声,她的耳边,似乎除了这个再也听不见其它了,踩着步子走到床边,立在一旁看着床上满鬓斑白的老人,以前那个能抱着她举高的人随着时光老去了,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眼眶变得热热的,右手握成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想要打散胸口的窒息感,可是那种感觉一直存在着,堵在她心里头怎么也挥不去。
远处的高楼上闪烁着霓虹灯,她站在窗边看着夜空中升起的孔明灯,掏出开了静音的手机看了看,有两通未接来电,全是范渺渺打过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正要关机时手机屏幕上突然闪烁着一串号码以及号码主人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往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才小声道:“干什么?”
颜希连着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以往的清脆,那边 ,秦以律声音温和,犹如清泉淌入她的心底,“我买了生煎包,就在楼下,你饿了吗?”
“不饿。”想了想,她又道:“你不用来找我了。”
“你下来吧,我等你。”说完,不给她回答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王妈带了晚饭来医院,颜希见她这几天一直来回奔波着感觉挺亏欠她的,“你辛苦吗?”
王妈笑了笑,看到何顺铭状况不错后才说道:“辛苦什么,只要老爷没事就好了。”她把装着食物的保温桶放在矮几上,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吃饭。“老爷没事了我们小希也就高兴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跟着高兴。”
颜希看着她,忽然想起了秦以律,她没有往前去,而是拿了自己的大衣穿上,“你先吃吧,我下去一趟。”
王妈张了张嘴巴,无奈叹息一声,道:“去吧。”
她赶到楼下时秦以律还在,轻易地找到了他的车,迎着冷冽的寒风走到车门边弯下腰来,车窗降下,借着外面的灯光,她看清了里面的人。
秦以律看着她笑了笑,在她坐进车内后他有些激动地递过去一个餐盒,“吃不饱再带你去吃饺子。”
颜希接过摸着还温热的餐盒放在一旁,面色平静道:“秦以律,你不能永远把我当成孩子哄着,我们之间不是只要你哄一哄,我就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他愣了愣,正要把筷子递给她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我们之间不是挺好的吗?”
“好吗?”她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好过,和平过并不代表我们之间没有问题。”
“小希,我不知道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他松开领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我只是想过我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地雪花飘落下来,打在玻璃上后没一会儿就化开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也许你告诉我了事情就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知道我一向是见不得她好的,你注重涵养,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会耍无赖会撒泼打闹……”
他打断她的话,问道:“那你知道了你会怎么样?你能保证你外公不知道吗?也许他会知道得更早。”
她倔强地咬住唇,不死心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至少我会陪在他身边。”她想,要是没有跟他回去,她一定是在他身边的,有句话说得好世事无常。
远处的闪过刺眼的车灯,她伸手搭在门上,开了门后背对着他轻声道:“以后不用来医院了。”
……
何顺铭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医生告诉她说有多脏器功能衰竭的现象,她傻傻问道:“那要怎么治?”
医生看着她摇了摇头。
正月十五那天,颜希给秦以律打了电话,问道:“下午能来一趟医院吗?”
“怎么了?”秦以律望了眼办公桌上高高堆起的文件,疲惫地揉着眉心。
她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来一趟吧。”
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用了里,像是怕自己一不留神手机就会从手中滑落,他稳住自己的心神紧盯着办公桌上的戒指看着,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勒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儿声响,终日惶恐不安的心这会儿终于找到位置了,他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般,失了所有的生机,茫然地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件,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
“早点儿过来,我等你。”话落,她直接挂断了。
秦以律拖了很久才从公司出发了,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四点钟了,他站在医院大楼下给颜希打了电话,接通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静了一会儿后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我现在就下去。”
他说:“好,我等你。”然而,心里却坏心眼儿地希望她不要下来,或者晚点儿下来。
天气阴沉得很,太阳被云层遮住了一直没出来,道路两旁的花坛里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小小的一堆覆盖在枝叶上。
秦以律倚在车门上抬头看着天际,一阵冷风吹过,他裹紧了大衣,插在口袋里的手急急地摸索着戒指,想了想才知道自己把戒指忘在办公室了。
远远地看着走到大门口的人,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她朝这边走来后他站直了身子,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颜希走到他身旁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秦以律,什么时候发喜糖啊?”
李飞笑意盈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身制服衬得他身姿英挺,“我都等了很久了。”
秦以律扯唇笑了笑,“好巧。”他和他握了握手,一脸诚挚道:“上次的事谢谢你的帮忙。”
“我也没帮到什么忙,八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李飞干笑着摸了摸头,“够我干大半年了。”他的视线落在颜希身上,讨好地笑了笑,“女侠,什么时候请吃喜糖啊?”
颜希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递到他面前去,说道:“现在就请你吃。”
“就两块?”
“嗯,只有这么多了,不吃就没了。”
秦以律别过头去看着刚驶进医院的救护车,心头涌出苦涩之味。
李飞抓了她手里的糖,不满足道:“下次要给我补上啊,这个只算试吃。”他剥了一块糖放进口中,很哥们儿地拍了拍秦以律的肩膀,说道:“我有事儿就先走了,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秦以律笑着没有回答。
等到李飞走后,颜希仰头朝他笑了笑,瘦削地下巴看得他一阵心疼。“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有作声,拉开车门让她坐在驾驶位上,自己绕到另一边去坐在了副驾驶位上,他没有问去哪儿,她也没有说去哪儿,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