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鸾一点也不惊讶,夏子启身体不好是朝野皆知的事,他等在王府也无可厚非。但是到了门口她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七王府一切如常,只是象征性地装点了门面,连酒宴都没有准备。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轿子,便被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握住了。
她忍不住颤了一下:真凉啊,像个死人。
盖头实在是太严实,她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被他拉着一路浑浑噩噩像个傀儡一样进行着婚礼。等到礼成送入洞房,她才发现自己的腿脚都在打颤。凡间的婚礼实在是太冗杂了,头顶的凤冠霞披让脖子酸痛不已。
就这样在婚房中不知坐了有多久,才听见有人进来。
可是那人似乎无视了她的存在,自顾自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并且还有离去的迹象。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王爷?”
“以后你就睡这个房间,不要乱走动。”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无鸾自然不悦,堂堂尚书令的女儿嫁给你这个病秧子王爷,居然还讨不到好脸色?元婼的记忆中夏子启虽然也冷冷淡淡,可是这般不给面子还是头一遭。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无鸾自己将盖头掀起,头一次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他甚至都未曾穿婚服,只着了件淡青色的袍子。面容清俊至极,左眼下一颗泪痣平添一丝魅意,脸色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如墨般的黑眸带着微微的凉意,见她自己掀开了盖头,面上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
“今日这婚礼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王爷怕不是忘了,我是元府的嫡女。”
夏子启顿在原地,神色古怪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这女人怎会说出这种无礼之言?他印象中的元婼绝不可能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是对着他。难道说……
“我果然比不得元尚书,居然送了个冒牌货来。”他嘴角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意,“如果这就是他的诚意,那我笑纳了。”
他虽身体虚弱,但心智远胜于常人,三岁能吟诗,五岁能诵文,下棋更是难逢敌手,能骗过他的人恐怕当世无几。
尚书令突然要将婚期提前,还是在自家长子的丧期内,也不知是为了冲喜还是担心日久生变。母妃竭力在朝中周旋想要为他争取那座皇位,可于他的身体来说,只能活一日算一日。
“你……”无鸾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好像自己再演下去无异于小丑,心下怒火更盛,“这世间除了我你也找不出第二个元婼。”
殊不知因怒火而涨红的脸颊和那双晶亮的眸子有多诱人,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回来,在她面前站定。
“你到底是谁?”
“……元婼。”
没关系,他会查出来的。
男人伸手将她繁重的头冠取下,随后竟褪下了自己的外袍。
“你干什么!”无鸾吓得跳了起来,这人刚刚还要走,怎么一转眼就躺到床上去了。
“如果你不是元婼的话,我可以忍受一下。”他阖上了眼皮似乎懒得再与她多说,苍白的肤色在火红的床帏间透出一股奇异的美感。
她在床畔立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和衣入眠。他身上似乎立了一层尖刺,而现在好不容易软下来,她不想再生事。况且他的身体如此病弱,二人即便是同床共枕也发生不了任何事。
她又想起出门前元昊对她的嘱咐:一定要让夏子启加入皇位的争夺,元家会全力相助。元家虽然素来与太子不和,但也从未公开支持过其他皇子。元昊这一举又是为何?
她扭头瞥了一眼似乎已经入睡的男人,实在是不觉得他除了皮相外有任何竞争力。
不过,他身上还挺好闻的......也不知是用什么花露沐浴。
无鸾吸了吸鼻子又凑近了一些,淡雅的香气愈发浓郁,还夹杂着些许药香。伴随着这股怡神的香味,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身侧的男人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睡颜,若有所思。
0014 将军在上(8)
从新婚那日之后她便鲜少见到夏子启,偶尔一面也不过是寒暄几句后匆匆离去。她在七王府上不像女主人,更像是位客人,至今府上有多少院子仆人都没有摸清。还好从元家带来的小婢阿筝机灵活泛,很快从府上其他的婢女口中了解到一些信息。
夏子启每日除了用药之外都在书房看书下棋,生活比较单调。太子一派在七王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长期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性格自然有些孤僻爱猜忌。更有传言他久病不愈是有人从中作梗。如此一来无鸾倒稍稍有些同情他了,拖着病躯处于权力的漩涡中,一定很辛苦吧。
上一世的元婼手腕狠辣,掌控七王府的实权将夏子启架空成傀儡,联合元家成功篡位。那我呢?我要用什么方法……她恹恹地趴在桌上,实在不觉得自己能效仿元婼。
又饮了几杯冰镇的果酒准备小憩时,一名小婢匆匆走了进来:“王妃,王爷请您去前堂。”
这病秧子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无鸾收起脸上的疑惑,匆匆打扮收拾了一番与她一同到了前堂。才一进门便看到一群人抬着大小各异的彩礼箱在阶下立着,领头的宦官笑眯眯地冲她行了个礼:“参见七王妃。”
她瞟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一袭浅绿色丝绸上衣绣着朵朵满天星,宛如绿叶上开满了白莲,斜倚在椅子上似乎稍稍一碰就会摇摇欲坠。水润的双眸清澈见底却带着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冰冷,与她对视后苍白的薄唇微微抿紧。
见他不打算开口,她只好转头问道:“不知公公是受谁差遣?”
那人又福了福身子,“回禀王妃,这些都是太子的彩礼,特派老奴送至贵府。殿下前几日公务繁忙,没能亲自到场庆贺还请二位谅解。”
原来是太子……
无鸾浅笑着摆了摆手,“太子日理万机,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是我等的福分。”又瞟了一眼夏子启见他没有反应便张罗着让人将礼箱抬进去。
末了,那人不知从哪里端上了一碗汤药,恭恭敬敬地冲夏子启道:“王爷,这是西域新进贡的人参,太子特意让人熬好了给您送过来。”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端去厨房温着罢。”
“使不得,这药就是要趁着鲜。殿下不如现在就饮了,我也好向太子交差。”
他脸色愈发阴沉,那位太监却依旧笑嘻嘻的道:“太子听闻昨日殿下未服药便歇下了,担心您贵体有恙,还请务必收下这份心意。”
到这里连她都听出不对劲了。太子对七王府的事宜了如指掌,她甚至怀疑那药也是太子府的人监管的。说是一碗汤药,不如说是为了测试他是否依旧臣服,更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味。
昨日他没喝药是不是说明他也有心反太子?或许……这是个机会。
她念头一转,伸手将太监手中的碗夺过一饮而尽。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宦官本就尖细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这,王妃,这样不合适吧!”
“我近日身子虚,太子殿下不会介意弟妹补补身子吧?”她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改日我再登门道谢。”